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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商周或那个摩尔人(1)


  丁一:“怎么你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他?”娥:“因为你从来不问。你无所谓。”丁一:“我无所谓?”

  娥:“有一回我说你怎么也不问问问问的父亲,你说你无所谓。”丁一想起来了,那是在又见秦娥后不久的事。

  我说:可后来你为什么没再问呢?

  他慢慢地回想:是呀,为什么呢?

  那你就再想想吧,那个“无所谓”是指什么?

  指问问。指娥已经有了孩子,以及什么处女不处女的,我对那些东西从来就无所谓。

  是吗?

  当然!他说:那个被傻瓜们无比看重的处女标志除了能够满足虚荣,还能说明什么吗?简直愚不可及!

  是呀,上帝原本是要让人尊重语言的贞洁,或仪式的隆重,不想却又让人弄成了歧视的借口。

  好吧好吧,我说:那现在呢,怎么啦?

  丁一说:怎么啦,你说怎么啦?

  现在你怎么好像又有所谓了呢?

  那厮垂下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好像问题是这样:在我到来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别人的事,但在我到来之后就……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喂喂老兄,这可是你说的呀——那是爱的语言,是一种极端的表达与诉说!

  我说:不错,但这跟之前、之后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哇,你总不能跟谁都是极端吧?尤其,你不能同时跟谁都是极端吧?在我到来之前,她跟任何人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但在我到来之后可就不一样了。当我向你交出了我、你向我交出了你,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这时候你跟任何别人的事,尤其是那种极端的表达与诉说,就不再与我无关!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太多的极端,会使极端变得平庸,无力吧。

  那我倒要问问了:你跟娥,跟萨,是同时的极端呢,还是都不极端?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又不理我了。这种时候他总是逃避我。

  他转向娥说:“那么现在,我再问,还来得及吗?”

  娥不置可否,但面有嗔色,意思是干吗要用这样的语气?

  “我是说,可以吗?”

  “当然。”

  可丁一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了。

  “商周这个人,其实嘛……”还是娥打破了僵局,“其实到现在我也认为他是个好人,心地善良,绝顶聪明,又非常能干……”

  丁一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词:“强者?”

  “不不,恰恰相反,”娥说,“他曾经非常自卑。又骄傲,又自卑,又愤怒,又软弱的一个人。”

  “现在呢?”丁一的语气中明显带有讥讽,意思是现在光剩了善良、聪明和能干了吧?

  娥不在意,或者是容忍着,继续说:“他生在农村,以惊人的高分考进了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市。在我情绪最低沉的那段时候,我认识了他。那时候我在剧团里根本导不了戏,没机会,也不想导;一百个剧本里有四十九个卖笑的,四十九个卖哭的,一个审查通不过,另一个找不到资金。我就常常一个人到附近的小公园里去看书。后来,后来……”

  “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碰上个才子。”

  “吸引我的并不是他的才华,再说他学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吸引我的是他的

  干劲,准确说是他的热情,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观,什么叫不可能。是呀,

  就是这一点感染了我,也许是因为我当时缺的正是这个。有一回我抱怨说活着可真是没意思,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咳咳咳,刚上来俩冷盘你就下结论,大菜还在后头呢!喂,你听着哪吗?”

  “洗耳恭听,你正在塑造一个完人。”

  “没有完人。丁一我告诉你,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什么完人。”

  “天哪,这可怎么办?”

  “丁一!”

  “好好,你说。说呀?”

  “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儿像他。”

  “像完人?”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丁一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尽力把语气放得诚恳些:“好吧,我哪点儿像他?”

  “自卑。”

  “我?自卑?”

  “一个不敢认真听别人说话的人,一定是自卑。”

  丁一语塞。我悄声笑道:了不起的娥呀你真是一眼看透!

  丁一说:去去去,甭添乱!

  我说:什么,添乱?我要是添乱就不光说你是自卑啦!

  “自卑,”娥说,“就是这个把我们给毁了。有烟吗?给我一支。”

  娥把烟放在指间捻着,放在鼻下闻闻,走到窗前,朝向远处,闭上眼睛……好像在那儿,在娥的心里,在远得近乎抽象的地方,正有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或是在

  并非钟表的时间里,正有一场暴风雨在酝酿。

  “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奥塞罗》吧?”娥说。

  “不好意思,我可没他那么伟大。”丁一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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