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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梦想与戏剧


  丁一把这梦讲给娥听,把我们自幼的这一类梦想都讲给娥听。不料娥却说:“真的,我看你可以搞戏剧。”

  “戏剧?我?”

  “戏剧,你!”

  “你看我行?”

  “我看你行。”

  实在说我也一直觉得丁一是这块料。我一直觉得他什么也干不好唯独能干得好戏剧,何况从小他就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天分。

  “你怎么看出我行?”

  “因为你会做梦。”

  “哈,谁不会做梦呀!”

  “未必。”

  “可我别的还什么都不会呀。”

  娥说:“要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梦,那就瞎啦。”

  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现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现实,一辈子两万多天都不做梦,从来也看不出现实有什么破绽,你说,那样的人能懂戏剧吗?”

  娥说戏剧其实就是梦呀!她说很多人搞了一辈子戏剧也没弄懂这个,一辈子津

  津乐道的都是模仿现实,一辈子都在夸耀自己演得像!像什么?像现实?像大街上?像办公室?像会场?像party?像澡堂子?像配种站?娥说可现实用得着你像它吗?现实根本就不理你,你爱像不像,现实走着自己的路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可要是现实走得毫无人味,娥说请问咱干吗非得像它呢?咱干吗非得像谁不可?咱能不能就像咱自己,就像咱自己心里想要的那样?

  娥问丁一:“你还记得安问詹都采访些什么,詹是怎么回答的吗?”

  丁一模仿着詹的口气:“都是关于性的问题。”

  “性的什么问题?”

  “性的所有问题。”

  “比如说?”

  “她们都做过什么,想要又不肯说的是什么……”

  娥说好了,不肯说,是因为什么?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不肯说,是因为现实的威胁!想要的,就是走出这现实的威胁!既然这样,娥说,何妨就去要你想要的呢?娥说我们凭什么非得恭维现实,顺从现实?现实,我们凭什么非得喜欢你不可?我烦了你了,我腻了你了,我讨厌你行不行?我不想再像你了,我不想再跟着你了,你也甭没事老追着我,娥说就这样你看看行不行?好了,这样一来就有了梦想了,就有了戏剧了,戏剧就冲出现实了,戏剧就把现实给扩展了!你问扩展到哪儿去了是吗?娥说我告诉你,扩展到无边无际!

  “所以我跟你说,戏剧,从来就在现实之外。”

  “或者说,戏剧所求,即现实之外。”

  我说:“可这岂不又等于是说,戏剧一向都在现实之中?”

  “好,说得好,现实之中!”娥说,“在现实之中向往着现实之外,所以戏剧说到底是梦想,说到底是不现实。”

  “不现实,”丁一说,“但要实现,对吗?”

  “OK!”我和娥一起为这蛮憨之丁喝彩,“这才是戏剧呀!”

  “但是,实现,可能吗?”丁一又想起了秦汉的话。“怎么不可能?比如说,泠泠不可能爱你,但这并不影响你爱她,你爱她这件

  事已经实现了。”

  “实现了吗?我怎不知道?”那丁睖睁着俩眼,又犯傻。

  哎咳,丁一呀丁一,咋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呀你?娥的意思是:你爱没爱过泠泠?爱过。好,爱过即是爱的实现呀!

  “噢噢……”那丁搔首呆笑,茅塞顿开。

  娥也笑:“你爱了,和你没被爱,两码事。”

  “戏剧也一样,”我说,“实现,和现实,是两码事。”

  “OK!”娥与那丁击掌相庆。

  娥说所以呀,人就想出了一种方式,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让不现实可以实现,比如剧场,比如舞台,比如灯光。娥说,剧场和舞台,圈定了什么?圈定了一块自由之地!舞台灯光照亮了什么?照亮了一种时间,在这样的时间里心魂将不在意现实要说什么,只在意现实之外可能怎样,以及还可能怎样。

  我说:“以及还可以不怎样。”

  丁一说:“以及还可以管他怎样不怎样!”

  O——K!

  那天丁一告别娥,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太阳里又传出那首美妙的童歌——

  “啊来吧,亲爱的五月,给树林换上绿装,让我们去小河旁,看紫罗兰开放……”

  我们不由得驻步,跟着哼唱:“啊来吧,亲爱的五月,快带来紫罗兰……”然后我们踏着节拍,边走边唱:“我们是多么希望,重见那紫罗兰,啊来吧亲爱的五月,让我们去游玩……”渐渐地歌声高亢,我们唱得尽情尽意、不管不顾:“啊五月,五月,亲爱的五月……让我们去小河旁,看紫罗兰开放……”

  街上的人必是以为有个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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