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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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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的愿望呐?”我忽然喊了起来。 “你终于喊出来了,早就应该这样了。我告诉你,我当时的愿望是继续爱你,跟你建立一个共同的生活。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得在面对孩子的同时,面对其他事情。如果你现在还不想要,我希望你和我共同面对我的婚姻,之后,我们再要孩子。但是,你的想法显然跟我的不同。你居然想一个人留住孩子,然后从我眼前消失,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爱情,是吗?你能看见你有多自私吗?你看不见你放弃的到底是什么吗?你放弃了我,把我扔回到从前的生活,你从我这里得到了孩子,把对我的感情寄托到孩子身上,你可以给自己充分的理由,不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的良心无法承担我老婆可能崩溃的事实等等,然后你就拥有你的爱情了,是吗?如果爱情就是这幅德行,它绝不可能持续几千年。” 接着说话的仍然是常文。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放弃。你长得很好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按你自己谦虚的说法,也是长得不难看。你有才华,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有事业,即使带上一个孩子,也不难找到另一个男人,你现在会说,这绝不可能。我相信你,但我更相信时间。时间久了,你会被另外的男人打动,你会希望另外的男人帮助你对付孤独和困难。那时,如果你碰到一个认可你也认可孩子的男人,就都成了。你可能会偶尔想起我,像回忆一声叹息那样。然后呐?生活在继续。最后你能看见,你什么都没放弃,换个男人而已,如果你能再爱上这个男人,连爱情你也没放弃,不是吗?如果你无法爱上这个男人,还想着我,那你除了爱情也没放弃任何其他。我说了这么多,也不是要责备你,大多数人都这样,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一样,可惜认识你之后不一样了。” 在我还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羞愧时,习惯地拿起另外的武器,我断言:那个断定我以后会爱上别人的人,也许会比我先开始另一段感情,因为他习惯不停地开始。 “但我在爱你的时候,没去想这种可能,也没给这种可能任何机会!”说完,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补充了一句,“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这么无耻!” 当他骂我的时候,我心里好过了一些。这是他第一次骂我,我知道也是最后一次。 “当你亮出你的良心,暗示我看到离婚可能有的后果时,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的心在流血。我觉得惨透了,我是一个一直逃避的人,终于豁出去一切的时候,却碰上了另一个逃避的人。” 越来越接近事实的时候,我几乎丧失了承受这事实的能力。我请求他不要再说了。 他疲惫地说: “我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体贴你。我想说就会说。” 那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小声地问他,难道他真的想过,无论如何都和我一起面对吗? “想过。”他闭着眼睛说,说得很虚幻,好像那想法已经在昨天过期了。 “你也想过吗?”他闭着眼睛问我。 “我一开始想,马上就是各种可能有的后果,威胁,崩溃,混乱等等。也许你会被开除……” “我有过思想准备。”他重新坐好,恢复了刚才没有表情的表情。“去吉江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可以当民办教师,可以去种地。” “如果你老婆……” “如果她走极端?我当然会极力避免这种可能性,但我不会因此被吓住。我终于能面对这一切,不仅仅因为对你的感情,也有对我老婆的考虑。我不面对也不等于我还爱她,不等于我还愿意跟她共同生活。我们之间这么长时间的婚姻生活,一方面建立了感情,同时也建立了太多的伤害。我几乎一直在欺骗她。感情的背叛是无法掩饰的。当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她不可能没有感觉,也许她逼着自己容忍了。维持这样的生活,抛开我的感受不说,对我老婆也是不公平的。我甚至觉得,因为你,我想到离婚时,我对我老婆也产生了一点爱情,因为我对她终于变得有些尊重。总是欺骗她,让我良心不安。” 这一刻里,我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包括被自己。接着是难以忍受的无地自容。 “我原以为,现在终于到了我不再折腾的年龄,可以忠于一个自己爱的女人,看来,这不过是我的白日梦。老天根本没给准备一个这样的女人。” 我请求常文拥抱我一下。他像我要求的那样拥抱了我。我对这个拥抱所指望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是一个礼貌的拥抱,冷却了所有可能迸发的激情。这最后的拥抱不是我最后的幸福稻草,是常文内心积聚到顶点的失望和从里到外的疲惫。 感谢老天,我没有流泪,不然会觉得更加羞耻。这就是我辜负一个人的惩罚吧。我想,如果我再努力做什么,无论什么,只能在这个惩罚上再加一个惩罚:让我最后再失去自尊。 他依然抱着我,准确地说,是在用自己身体的力量承受着我的体重。我靠在他身上,仿佛靠在一个沙袋上,心里印满了不同写法的“完结”。 “走的时候,别回头看我。”我离开他的怀抱前,对他说。 “为什么?” “我不想在你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好的。”他松开我。我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在我跟前站了几秒钟。他转身离去……我猛然间睁开眼睛,发出了让自己也感到惊恐的叫喊: “别走!”他在我的声音中停住,然后回转身,站在原地看着我。 “别这么分开。”我几乎在哀求。他仍然站在那里。 “也许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了。”我微弱的声音好像是从尸体中发出的。 他终于哭了。看见他的眼泪,我笑了,哭了,仿佛得救了一样。我走进他的怀抱,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尽情地哭起来。 泪水流尽的时候,终于可以泪眼相望的时候,他对我说: “保重自己。” “你也是。” 他再次松开我,轻轻推开我,依然是不舍的,但将是永远的。 “以后不联系了?”我问。 “不了。各忙各的吧。”常文说完对我发出一个微笑,我还回一个相似的微笑,但泪水又涌上来。 “走了。” 常文最后说。 转身。 开门。 关门。 走了。 永远。 常文,一个瘦高的男人,五官轮廓很像江南的秀气小生,无论目光还是神态,却有某些北方男人的粗野,从不留长发,走路的样子更像工人,只有身上偶尔散发的油彩的味道,才会使人猜想,他可能是个画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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