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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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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畜生道:"既然袁大人这么器重小人,小人也就不怕献丑了。" 袁大人道:"你说吧,把那历朝历代、官府民间曾经使过的刑罚,一一地道来,说慢点,让翻译翻给洋人听。" 那畜生道:"小的听俺的师傅说,本朝律令允许施行的刑罚,最惨莫过于凌迟。" 袁大人道:"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嘛,你在天津办钱雄飞时,用的就是凌迟;凌迟是不错,但还是死得快了点——" 话到此处,袁大人对着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夫人,袁大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不会不知道雄飞是余的胞弟。果然,他笑眯眯地盯着余——他的脸上笑容可掬,可那目光好似蝎钩蜂刺——仿佛突然忆起似的问:"高密县,听说那行刺本官的钱雄飞是你的堂兄弟?夫人啊,余仿佛焦雷击顶,冷汗如注,狼狈跪倒,磕头如捣蒜。夫人,你丈夫这颗头,今天可是遭了大罪了呀!余心一横,想,就如那乡村野语说得。该死该活屌朝上,索性如实道来,免得遮掩心虚。余说,启票大人,钱雄飞乃卑职一母同胞,排行第三,因族叔无嗣,将其过继承祧。"袁世凯点点头,说:"果然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你写给他的那些信本官都看了,到底是两榜进士,名臣眷属,写出来的家信也是议论风发,字正腔圆哪!他写给你的一封信你却没看——一封绝交信,他在信中,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高密县,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本官一向认为,老实就是聪明。高密县啊,你头上那顶帽子,虽然没长翅膀,可也差点飞了!起来吧!"夫人哪,今日这一天,可真是精彩纷呈,险象环生,斟酒吧,夫人,你没有理由不让余喝个一醉方休了吧? 夫人,咱们只知道三弟在天津被凌迟处死,但想不到执刑的竟是赵甲这个畜生,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袁世凯老谋深算,口蜜腹剑,为夫落到他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喝吧,夫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为夫已经豁出去了。 那畜生的目光,贼溜溜地在余的脖子上扫来扫去,他大概开始研究余脖子上的关节,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刀了吧。 袁大人不再理余,调过头去问赵甲:"凌迟之外,还有啥比较精彩的刑罚?" 那畜生道:"大人,除了凌迟,本朝刑罚中最惨的,莫过于腰斩了。" 袁大人问:"你执过这刑吗?" 那畜生道:算是执过一次。" 袁大人道:"你慢慢说给克罗德总督听。" 二 那畜生说:"大人,咸丰七年,小的十七岁时,在刑部狱押司刽子班当外甥,跟着当时的姥姥,小的师傅,打下手当学徒。姥姥干活时,小的在旁边伺候着,用心地揣摩着师傅的一招一式。那天,被判腰斩的是一个皇家银库的库丁。这小子身高马大,大嘴张开能塞进去一个拳头。大人,这些库丁,都是盗银子的专家。他们进库时,要脱得一丝不挂,出库时自然也是一丝不挂,但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他们盗银子。大人,您猜他们把银子藏在什么地方?他们把银子藏进谷道里。"黄脸翻译问:"何为谷道?"袁大人白他一眼,说:"肛门!你简短节说!"那畜生道:"是,大人,小的简短节说。有清一朝,库银年年亏空,不知冤死了多少库官,但谁也想不到是库丁在捣鬼。行行有行行的规矩,一家有一家的门道。那些库丁,虽然工食银菲薄,但个个家里都建起豪宅大院,养着娇妻美妾,他们发家致富,全凭着一条谷道。要说那谷道也是个娇嫩地方,揉不进沙子去,但库丁们却能尾进去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原来这些家伙,每日在家里,都用檀香木棒槌扩肛。那棒槌形同驴生,在香油里浸泡多年,紫里透红,光滑无比,分大、中、小三号,先小,后中,再大,日日扩,夜夜扩,把个谷道,扩得宽敞无比,为盗窃库银,准备好了家什。那天,也是该当出事,那个大嘴库丁,竟往谷道里尾进去三锭元宝。出库查验时,他龇牙咧嘴,迈步艰难,宛若头上顶着一碗水,腚里夹着一泡屎。库官心中好生疑惑,对准库丁的屁股踹了一脚。这一踹不打紧,那库丁的腿一松,一锭大银,从屁眼里掉出来。库官目瞪口呆,紧接着又连踹了几脚,又有两锭大银从库丁的屁眼里掉出来。库官大骂:"杂种,你一个屁眼,夹了老子三年的俸禄!"从此之后,人们才知道了库丁发财的门道。现在的库丁,出库时都要用探针探肛。事情汇报上去,咸丰爷爷龙颜大怒,降旨把那些库丁全部处死,家产全部充公。为了处死库丁,专门让余姥姥设计了一种刑罚——用烧红的铁棍捅进谷道,活活地烫死。只余下这个大嘴库丁,判处腰斩,公开执行,也算是对社会有了个交代。 执刑那天,菜市口刑场人山人海,百姓们看砍头看腻了,换个样子就觉得新鲜。那天,监刑官是刑部侍郎许大人,还有大理寺正卿桑大人,格外地隆重。为了执刑,刽子班半夜没睡,姥姥亲自动手磨那柄宣花大斧,小姨刚刚病死,大姨和二姨准备木墩子绳索什么的。原来俺以为腰斩用刀,姥姥却说,从祖师爷那时候,腰斩就用斧头。但临行时,为了防止意外,姥姥还是让俺带上了那把大刀。 把库丁押上了执刑台,这小子,断魂酒喝多了,耍起了酒疯,红着眼,嘴里喷着白沫子,整个一头疯牛。那两扇大膀子,一晃就有千百斤力气。大姨二姨两个人都制不住他。他一闹,看客们就喝彩;看客越喝彩,这小子就越疯。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倒在木墩子上。大姨在前按着他的头,二姨在后按着他的腿。他一点都不老实,胳膊打连枷,胡抡;双腿马蹄子,乱踢;腰杆子如蛇拧来拧去;背拱上拱下,成了一条造桥虫。监斩官有点烦,不等俺们把那家伙收拾服帖,就匆忙下达了执刑的命令。姥姥抡起宣花大斧,高高过顶,猛地往下劈去。唆,一道白光一阵风。姥姥举起大斧时,看客们全都鸦雀无声;姥姥斧头落下时,人群里一阵欢呼。俺听到"噗嗤"一声响,看到一股红的溅起来。大姨和二姨的脸都被热血蒙了。这一斧没把库丁砍成两段,活儿不利索。姥姥大斧落下去那一霎,库丁的腰杆子扭到了一边,结果只砍破了他的半边肚子。他的惨叫压住了看客的欢呼。那些肠子,"哧溜哧溜"地窜出来,把个大木墩子盖住了。姥姥欲要补斧,但适才那一斧用力过猛,已将斧头深深地砍进木墩子里。姥姥急忙往外抽斧,无奈斧柄上沾满了血污,把根斧柄弄得如一条大泥鳅,抓一把滑溜溜,根本使不上劲。看客嗷嗷地喝起倒彩来。库丁四肢挥舞,怪叫声惊天动地。俺看到这种情景,心急智生,不待姥姥吩咐,趋前一步,双手抡起大刀,接着姥姥劈开的缺口,一咬牙,一闭眼,一刀下去,就把库丁斩成了两段。这时,姥姥回过神来,转身对着监刑官大喊:"执刑完毕,请大人验刑!"大人们都面色苍白,呆着木鸡。大姨和二姨松开了血手,蒙头转向地站起来。那库丁的后半截身体,在那里抽搐着,没有什么大动作。可他那前半截身体,可就了不得了。大人,没亲眼看到的听说了也不会相信,亲眼看到了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那家伙八成是一只蜻蜓转世,去掉了后半截还能飞舞。就看到他用双臂撑着地,硬是把半截身体立了起来,在台子上乱蹦哒。那些血,那些肠子,把俺们的脚浸湿了,缠住了。那人的脸金箔一样,黄得耀眼。那个大嘴如一条在浪上打滚的小舢板,吼着,听不明白在吼啥,血沫子噗噗地喷出来。最奇的是那条辫子,竟然如蝎子的尾巴一样,钩钩钩钩地就翘起来了。在脑后挺了一会儿,然后就疲疲塌塌地耷拉下来了。这时,台下的看客都噤了声,胆大地还直着眼睛看,胆小的把眼睛捂起来。还有一些嗓子浅的,捏着喉咙哇哇地吐。监斩的大人们都骑着马跑了。我们师徒四个,木偶在台上,大眼小眼,瞪着那半截库丁,在眼前大显神通。他折腾了足有吃袋烟的工夫,才很不情愿地前仆,倒地后嘴里还哼哼唧唧,你捂着眼睛,光听声儿,还以为是小孩子闹奶吃呢。 三 那畜生绘声绘色地讲完了腰斩刑,哑口无了言,嘴角上挂着两朵白沫,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观察着袁大人和克罗德的脸色。余的眼前,晃动着那半截库丁的可怕形象,耳朵里响着一阵阵地尖叫。袁大人听得津津有味,眯着眼不吭声。克罗德侧耳听着翻译的叽里咕噜,一会儿歪头看袁,一会儿歪头看赵。他的动作和神情,让余想起了一只蹲在岩石上的老鹰。 袁大人终于说话了:"总督阁下,依下官的看法,就用腰斩刑吧。" 翻译低声把袁大人的话翻过去。克罗德咕噜了几句鬼子话,翻译道:"总督想知道,腰斩后,罪犯还能活多久?" 袁大人对着那畜生扬起下巴,示意他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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