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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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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金菊听到院子里来了好几个人,从爹娘与来客的对话中,金菊知道来了自己未来的公公刘家庆,还来了自己未来的嫂子曹文玲的爹曹金柱,还来了自己未来的小姑子的女婿的远房舅舅——乡政府的杨助理员,几个连环套的亲家寒暄着,后来就喝开了酒。 大哥拿着一个白馒头端着一碗蒜薹炒猪肉走进屋里,悄悄地说: 妹妹,快起来吃,吃了就洗洗脸,换换衣裳,出去见见亲戚。你老公公才刚还打听你来。 她一声不吭。 妹妹,你别犯傻,哥悄声说,刘家富着呢,你老公公不会空着手来,见面钱是少不了的。 她一声不吭。 大哥把饭菜放在炕沿上,无趣地走了。 院里猜拳行令,喝得很是热火,杨助理的嗓门最高。 一会儿,金菊听到娘和大哥在外间里低声说话。 大哥问:还有多少酒? 娘说:还有大半瓶,七两多吧,不够? 哥说:怎么能够,杨助理和刘老头都是一斤的量。 去借?娘问。 半夜三更的去谁家借!哥说,找个空瓶子来,倒开,加凉水将就着吧。 娘说:别让人家尝出来,尝出来就丢大了人啦。 哥说:尝出来个屁,都喝麻了嘴巴子啦! 娘说:这总是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大哥说,这年头哪有不骗人的?不骗人瞎只眼!连国家的买卖都骗人,何况咱庄户人家。 娘不吱声了,外间里传来大哥往酒里兑水的声音。 娘,敌敌畏呢?大哥问。 鳖种!娘低声骂着,你要做什么孽? 哥说:人家说往白酒里滴上点敌敌畏,那酒就有一股茅台酒的香味。 你别闯出祸来啊! 没事,一瓶加一滴,顶多把他们肚里的蛔虫毒死。 还有你爹哪! 俺爹过日子,舍不得多喝。 她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慌,掀掉被单子,坐起来,倚着壁子墙,直呆呆地望着墙上那张年画,画上画着一个穿红兜肚的胖小子,胖小子双手捧着一颗红嘴儿的大桃。 哎,杨助理,大爷爷,爹(她知道大哥叫的是曹金柱,她感到肉麻),尝尝我家兄弟刚从马集装来的好酒,人家说像茅台哪,咱也没喝过茅台,也不知茅台是什么味。大哥说。 曹金柱囔囔着鼻子说: 喝过那么一两次。一次在耿书记家喝的,一次是在张云端家喝的,那小子,有钱,花高价买的,八十多块钱一瓶。 八舅,你快尝尝,是不是有茅台的香味。大哥说。 杨助理一定是呷了一口酒,她听到他吧咂着嘴品滋味。 怎么样? 杨助理一定是又呷了一口酒,她听到他吧咂着嘴品滋味。 嗯,别说,还真有点茅台味嘞!杨助理说。 好酒好酒,亲家们多喝点!爹说。 墙上的胖娃娃望着她,好像要从画上跳下来似的。 刘家庆咳嗽一阵,说: 亲家,听说咱的孩子闹脾气了? 小孩子家,没有主心骨,风一阵雨一阵的。爹说,只要我喘着一口气,就撇不了大把。 小孩家,心眼活,也不算稀罕事,曹金柱说,文玲也是一样,听说这头菊子不干了,回家跟我闹别扭,被我和她娘一顿好打! 爹,你再喝一杯。大哥说。 喝中啦,不喝了!曹金柱说,这酒有点上头。 好酒劲都大,杨助理说,姐夫,闺女大了,可不能随便打!现在是新社会,打闺女犯法。 犯个屁的法!曹金柱说,自家的闺女,不听说就得打,谁能管得着! 姐夫,你就是嘴硬!喝醉了吧?杨助理说,共产党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你这种嘴硬的人。打人犯法,闺女也是人,打闺女就是打人,打闺女也犯法,犯了法照样用小绳绳起你来,没看电视?省长犯了法,照样上手铐铐起来,你比省长还大?臭种蒜薹的一个! 臭种蒜薹的怎么啦?曹金柱气哄哄地说——听动静好像站了起来——没有这些臭种蒜薹的,你们这些大老爷喝西北风去?还不是我们纳税养活你们,养着你们喝酒吃肉,变着法刮老百姓的油。 老曹,杨助理一定站了起来,一定用筷子指着曹金柱的鼻子尖,你对共产党意见不小啊!你们养活我们?屁味!老子们是国家干部,躺在树影里看蚂蚁上树,工资照发,一个子儿都不少,你们的蒜薹烂成酱我也照拿工资。 爹说:好喽,好喽,都是亲戚,互相担待一些,别伤了和气。 这是原则性!杨助理说。 听我老头一句话,刘家庆说,亲戚们聚头,不容易,国家大事与咱不沾边,不去管它,咱的事是——喝酒! 喝酒喝酒!大哥说,八舅,您多喝点。 杨助理说:老大,我警告你们哥俩——老二呢(出去耍了,大哥说)?噢,你们把高马打得可是不轻! 打死这个杂种都不解恨!爹说。 四叔,杨助理说,您也是个没脑袋的人!打人犯法! 他欺侮到我家门上来了!爹说,菊儿闹别扭就是被他调唆的。 毁人家婚事,也真是可恶!刘家庆说,宁拆三座庙,不毁一家婚。他这一插腿,差点就毁了三家婚事。 杨助理说:高马去告你们了,被我给咋唬住了。不管怎么说是亲三分向,要是别人家,我可不管。 八舅,亏您照应。大哥说。 告诉老二,今后不要轻易打人! 八舅,您知道,俺兄弟俩从小老实,实在是被那小子欺负狠了,才动了手。 要打也不能打头,往腚上打,打暄肉! 八舅,您看……他还会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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