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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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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在课堂上骂王蒙的事,确实记不得了。王蒙那篇劝导文学青年冷静地设计自我的文章我好像读过,审情度势,当时的我读了那篇文章感到情绪受了打击,心里不舒服是可能的,但要我在宣传共产主义的课堂上骂王蒙,绝对不可能。 实际上至今我也没扔掉要饭棍,我想,即便有朝一日我扔了要饭棍,也不会“痛打叫花子”吧?我不敢下保证,因为人的变化往往不是能由自己决定的。 再谈您的大作: ①您给自己的小说定性为“严酷现实主义”,这主义的内涵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委实搞不清楚,但大概意思是看出来了。小说中描写的情景令我不寒而栗。多亏这是一篇小说,要是您做了一篇这样内容的报告文学,那事情就麻烦透了。 ②关于作品的“发表水平”,一般地认为有两个标准:一是政治标准,二是艺术标准。这两条我都拿不准。拿不准就是拿不准,并不是我有意“吞吞吐吐”。好在《国民文学》群英荟萃,您就听他们判决吧。 我已把大作寄给《国民文学》编辑部,至于请客送礼一事,学问很大,我干不了。像《国民文学》这种中央级大刊,能不能请出来送进去,也许需要你亲自去试一下。 祝你好运气! 四 《肉孩》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已经出来,挂在西半天上,边缘模糊,好像一块融化了半边的圆冰。凉森森的光芒照耀着沉睡的酒香村,谁家的鸡在窝里叫起来,叫声闷闷的,好像从地窨子里发出来的。 这叫声虽然沉闷但还是惊动了金元宝的老婆。她围着被坐起来,在朦胧中发着怔。青白的月光从窗棂里泻进来,把黑色的被子印上惨白的格子。男人的脚在她右侧直竖着,凉冰冰的。她拉拉被角为他遮盖。小宝在她左边蜷着,呜呜地打着均匀的呼噜。更遥远更沉闷的鸣叫声传来,她打了一个哆嗦,慌忙披衣下地,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见三星西斜,昴星东升,离天亮不远了。 女人推着男人的腿,说: “起来吧,快起来吧,大昴星都出来了。” 男人停止打鼾,巴嗒了几下嘴唇,坐起来,迷迷瞪瞪地问: “天就要亮了?” 女人说:“快了,早点去吧,别再像上次那样,白跑一趟腿。” 男人慢腾腾地披上夹祆,伸手从炕头上摸过烟笸箩,捏着烟斗,装了一锅烟,塞到嘴里叼着。又摸到火镰、火石、火绒,噼噼啪啪打起火来。几个有角的大火星子溅出,有一颗落到火绒上,他嘬着嘴吹气,火绒燃起。暗红的一点火在昏暗中闪烁。他点着烟锅,巴咂两口,正要掐灭火绒时,女人说: “点着灯吧!” 男人说: “还要点吗?” 女人说: “点着吧。穷富不在这盏灯油上。” 他憋足一口气,悠悠地吹那火绒,愈吹愈亮,终于“噗噜”一声燃起了明火。女人端来灯盏点着,然后挂到墙壁上。青幽幽的光辉立刻充满了房间。夫妻俩目光相碰,立刻都躲闪了。和男人在一头睡着的几个孩子一个说梦话,声音很高,像呼口号一样。一个把胳膊伸出来,手在油腻的墙壁上摸索着。一个在哭。男人把那条小胳膊塞进被里去,顺便推了推哭泣者的头,不耐烦地说: “哭什么?讨债的鬼。” 女人叹了一口气,问: “就烧水吗?” 男人说: “烧吧,烧两瓢就行了。” 女人想了想,说: “多烧一瓢吧,洗得干净一点招人喜。” 男人不说话儿,举着烟锅,小心翼翼地探头到炕角上去看。那个小家伙睡得很香。 女人把油灯移到门框上挂着,让光明照亮里外两间房。她涮了锅,添了三瓢水,盖了锅盖,拿一把干草就灯火上引燃,小心着塞进灶里,紧接着往灶里续草。火旺了,金黄的火舌舔着灶脸,火光映得女人的脸焕发出光彩。男人坐在里屋炕前的矮凳上,出神地打量着好像变年轻了的女人。 锅里的水吱吱地响起来,女人紧着往灶里填草。男人把烟袋锅往炕壁上叩叩,清清嗓子,慢吞吞地说: “东头孙大牙家里又怀上了,人家怀里也有吃奶的。” 女人顺着眼说: “人跟人怎么能一样?谁不想一年生一胎?谁不想一胎生仨?” 男人说: “大牙发起来了,这狗日的,仗着他舅子当验级员,别人验不上,他就验上了,明明该验二级,他就验上了特级。” 女人说: “朝里有人好做官,古来就是这样。” “不过我们小宝儿验一级是稳了的。谁家的孩子也没舍得下咱这么大的本钱。”男人说,“你吃了一百斤豆饼,十条鲫鱼,四百斤萝卜……” “我吃了什么?”女人说,“看着是进了我的肚子,到头来还是变成奶汤,全被他嘬了去!” 说着话,锅里水开了,蒸汽沿着锅盖的边缘,一股股往外窜。蒸汽升腾起来,那一点灯火失去辐射能力,像一粒红豆,在雾气中抖动。 女人停止往灶里续草,吩咐男人: “把洗衣盆拿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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