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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她放到那张夸张的大床上,然后退到床边的暗影里,垂手而立,等待着她的吩咐。她四仰八叉地躺着,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形,毫无羞耻感。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她的皮肤闪闪发光。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身体一动不动,胸脯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好像变成了一具美丽的僵尸。看到她这样子我的心里简直像刀绞一样痛苦,因为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人会像我这样爱她。

  她在金大川的蹂躏下发出了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

  她的确是美丽,比美丽还美丽。一般的女人在仰着的时候,乳房都要塌陷下去,但她即便是仰躺着,也还是保持着挺拔的形状。她的乳房过分美好,让人怀疑它们的真实性。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个夜晚,金大川躺在这张大床上摸弄这对好宝贝的情景。当时我也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金大川在她的身上耀武扬威,他多毛的双腿和坚硬的屁股让我感到极度厌恶,我恨不得砍去他的屁股,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躲在暗影里咬牙切齿,让妒恨的毒牙咀嚼自己的心。我看到他毫不客气地咬着她的乳头,拧着她的大腿……你对这种暴行逆来顺受,你甚至发出一种惬意的哼哼,好像被人挠着腿窝的小母猪。我感到自己的心破成了无数碎片,好像一个被吹爆了的气球。金大川坐在你的肚皮上,双手轮番拍打着你的乳房,你的脑袋像货郎鼓一样在床上摆动着……她在金大川的蹂躏下发出了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喊叫时她翻着白眼,咧着嘴,龇着牙,丑态毕露,全然没有了堂堂副市长的风采。最后,她和他的身体几乎拧成了一条麻绳,汗水湿透了床单,房间里洋溢着那种凶猛动物交配之后的辛辣腥冷的气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做梦也想不到,南江市常务副市长的身体,在男人的操练下,竟然能做出那样多的高难动作。当然我也想不到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副市长干起性事来活像一头母豹子。我记得心满意足的金大川笑嘻嘻地说:你应该去当柔道运动员!她的眼睛里光芒闪闪,不知是柔情满怀还是怒火满腔,她突然蹬出一条腿,将毫无防备的金大川踹到了床下。

  现在,你应该清醒了吧?我在她的床边低声絮叨着,这个城市里的男人,都在算计你,利用你,只有我对你忠心耿耿,但是你对我的忠心耿耿并不珍惜。她睁开眼睛看看我,嘴巴动了动,似乎要对我说几句动情话。我的心立刻就醉了,立刻就碎了,亲爱的,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肺,你千万不要对我说客气的话,我像一股冰凉的空气,封住了她的嘴巴。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仰靠在柔软的床头上。我用一柄每根齿端都镶着一颗珍珠的梳子,轻轻地拢着她的头发,按摩着她的头皮。她的头发真是好,繁茂得好像一蓬生长在沃土里的凤尾草。但是,今天,好像草根腐烂了一样,她的头发,一撮撮地脱落下来。你端详着塞满梳齿的头发,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我从你的身体里听到了一个不祥的信号,为了你的儿子大虎,为了你的遭受了严重挫折的爱情,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衰老,可怕地、不可阻挡地开始了。

  你从我的手里夺过梳子,扬手扔到墙角里;然后摸起了床头柜上的那盒据说价值三百元的香烟,我连忙打着打火机帮你点燃,两道浑浊的烟雾从你的鼻孔里熟练地喷出来。我悲哀地想着,半年前,她还是一个嗅到烟气就皱眉的人。那时候,市里的干部们,没有一个敢在林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吸烟……转眼之间,她已经成为一个熟练的烟客。她滋滋地吸着烟,暗红的火焰向嘴巴靠近,这时候,她的脸色苍白,嘴角和眉间,布满了深刻的皱纹。春蚕是一个中午成熟的,女人是一个夜晚苍老的。

  三十年前,你还是一个扎着两把毛刷子的中学生……

  趁她吸着香烟沉思默想时,我为她倒了一杯酒。酒是法国葡萄酒,杯是水晶夜光杯。深红色的葡萄美酒,在亮晶晶的杯子里荡漾着,放射出宝石般的光芒。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一栋豪华的海边别墅里,左手夹着名烟,右手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样的情景,让我浮想联翩。退回去三十年,我做梦也想不到能看到这样的情景。

  三十年前,你还是一个扎着两把毛刷子的中学生。那时你眉毛很浓,皮肤很黑,大大的眼睛里,放射着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光芒。你的腿很长,上身显得特别短促,好像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子,身体比例有些失调。你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经常在玻璃上碰了额头或是在门框上碰了鼻子,有点顾头不顾腚的意思,好像脑子里缺了一根弦。那时候你是我们南江一中的红卫兵小头头,你穿着一件从你爹箱子底下翻出的洗得发了白的旧式军装,左臂上套着一个晃晃荡荡的红袖标,腰里扎着一条你爹当年扎过的牛皮腰带,因为年代久远,腰带已经发了黑,但那腰带的黄铜扣子,却被你用细砂纸擦得闪闪发光。你的腰太细了,腰带的扣眼太远,你找到马叔——这家伙起了个沾我们便宜的名字——马叔找到一个大钉子和一块鹅卵石,将腰带放到教室里的讲台上。我们看着心灵手巧的马叔给你的腰带打眼。啪啪啪,啪啪啪,卵石打击钉子,钉子钻透腰带,宛如钉住了一条大蛇。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金大川腰里别着一颗训练用的木柄手榴弹,分拨开众人,挤了进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笨蛋,围在这里干什么?哇!这条腰带真牛!这是谁的?马大哈,是你的吗?来来来,让老子看看。他伸出粗大的手,拽住了牛皮带。马叔按住他的手腕子,低声说:放开!——是你的吗?——不是我的,但是请你放开!——我要是不放呢?——马叔将鹅卵石举起来。金大川从腰里拔出了手榴弹,高高举起,大声喊叫:你他妈的敢动手?我与你们同归于尽!——你从马叔手里夺过鹅卵石,轻轻地敲着金大川手里的手榴弹,说:腰带是我的!——是你的?他的嚣张气焰顿时减弱了许多,嘻皮笑脸地说:小毛丫头,你从哪里抢来的好宝贝?是抄家抄来的吗?送给我怎么样?——呸!你差一点将唾沫啐到金大川的脸上。你配吗?这条腰带,是我爸爸打鬼子时扎的,看看,你指着腰带上的一处疤痕说,这是被小鬼子的子弹打的,这条腰带,是马伯伯送给我爸爸的,没有这条腰带,我爸爸早就被小鬼子打死了,我爸爸要是死了,也就没有我了。你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剥去糖纸,要往马叔嘴里塞。马叔举起手挡着嘴,连声道:干什么你,你干什么嘛!你抓住马叔的手,把那粒糖硬塞进马叔歪来歪去的嘴里。马叔想把糖吐出来,你举起小拳头,瞪着眼说:你敢!你敢吐出来我就不理你了!马叔含着糖,小瘦脸涨得通红,就像小公鸡的冠子一样。你也许没看到,但是我清楚地看到了,当你往马叔的嘴里塞糖时,金大川的脸色非常难看。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也不是忌妒,而是一种极度的尴尬。我们拍着巴掌,嗷嗷地起着哄:好了好了,马叔和林岚好了!吃喜糖喽吃喜糖!!在我们的欢呼声中,金大川提着他的手榴弹,不言不语地溜走了。

  几十年前,你在全市中学生田径运动会上的飒爽英姿顿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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