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容金珍知道,皮夹十有八九是这个穿军便装的小伙子偷走了,他站在那里,其
实是站在那里狩猎,教授出来方便,恰好给他提供了线索,好像在雪地里拾到了一
路梅花印足迹,沿着这路足迹深入,尽头必是虎穴。可以想象,教授在卫生间的短
暂时间,便是小伙子的作案时间。
“这叫见缝插针。”
容金珍这样默念一句,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破译密码说到底就是一个“见缝插针”的活儿。
密码好像一张巨大的天网,天衣无缝,于是你看不见真切。但是,一本密码只
要投入使用,就如一个人张口说话,难免要漏嘴失言。漏出来的话,就是流出来的
血,就是裂开的口子,就是一线希望。正如闪电将天空撕开口子一样,削尖脑袋从
裂开的缝隙中钻进去,通过各种秘密的迷宫一般的甬道,有时候可以步入天堂。这
些年来,容金珍以巨大的耐心等待着“他的天空”裂开缝隙,已经等待上千个延长
了的白天和夜晚,却是蛛丝未获。
现在,小偷的守望,皮夹的失窃,使容金珍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守望和绝望,他
有点儿自嘲地想,我想从人家————黑密制造者和使用者————身上得到点东
西是那么困难,可人家窃去我东西却是那么容易,仅仅是半支烟工夫。嘿嘿,他冰
冷的脸上再次挂起一丝苦笑。
说真的,这时候,容金珍还没有意识到丢失皮夹是什么可怕的事。他初步回忆,
知道皮夹里有往返车票、住宿票和价值两百多元的钱粮票以及证件什么的。亚山的
《天书》也在其中,那是他昨晚睡前放进去的。这似乎首先刺痛了他的心。不过,
总的来说,这些东西和床下保险箱比,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甚至感到一丝类似
大难不死的欣慰。
不用说,要偷走的是保险箱,那事情就大了,可怕了。现在看来,可怕是没有
的,只是有些可惜而已。只是可惜,不是可怕。
十分钟后,车箱内又平静下来。容金珍在接受瓦西里和教授的大把安慰话后,
一度动乱的心情也逐渐安静下来。但是,当他重新浸入黑暗时,这安静仿佛被夜色
淹没,又如被车轮的咣当声碰坏一样,使他又陷入对失物的惋惜和追忆之中。
皮夹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容金珍思索着。
一只想象中的皮夹,需要用想像力去拉开拉链。开始,他思绪受惋惜之情侵扰,
思索显得苍白,无法拉开皮夹拉链,眼前只有一片长方形的晕目的黑色。这是皮夹
的外壳,不是内里。渐渐地,惋惜之情有所淡化,思索便随之趋紧、集中,丝丝力
量犹如雪水一般衍生、聚拢、又衍生、又聚拢。最后,拉链一如雪崩似地弹开,这
时一片梦幻般的蓝色在容金珍眼前一晃而过。仿佛晃过的是一只正在杀人的手,容
金珍陡然惊吓地坐起身,大声叫道: “瓦西里,不好了!”
“什么事?”
瓦西里跳下床来,黑暗中,他看到容金珍正在索索发抖。
“笔记本!笔记本!……”
容金珍失声叫道。
原来皮夹里还放着他的工作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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