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刘震云 > 故乡天下黄花 | 上页 下页


  孙老元又咳嗽一阵。咳嗽完说:

  “不要吊老西。不会是因为老西一把面。”

  孙毛旦说:

  “怎么不是老西?正是因为一把面才把那帮土匪惹恼了!”

  孙老元说:

  “也不会是那帮土匪。你想想,那帮土匪都操外地口音,会因为几张饼专门回来勒人吗?”

  孙毛旦想了想,也泄了气:

  “按说是不会。可不是这帮土匪,又是谁呢?碰上个鸡巴老马,又不会破案,我哥算是白死了!”

  孙老元挥了挥手说:

  “行了,你回去吧,去把屎根叫来。”

  八岁的孙屎根头上仍勒着白布,身上仍穿著孝衣,被一个丫头领进来,见孙老元叫了一声"爷爷",就站在那里不动。孙老元问:

  “屎根,你爹呢?”

  孙屎根哭了几天,嗓子已经哭哑了,他哑着嗓子说:

  “我爹死了!”

  孙老元问:

  “你爹怎么死的?”

  孙屎根说:

  “我爹是被人勒死了!”

  孙老元拍拍孙屎根的头说:

  “好,好,去给你娘说,今晚跟爷爷睡吧!”

  这天晚上,孙屎根就在孙老元脚头睡了。

  半个月过去,大年初二串亲戚,小老婆她爹突然出现了。

  小老婆她爹叫锅三,后脑勺绑着一根小辫。过去他是孙家的佃户,现在是镇上一个饭铺的铺主。他来到孙家,先将小毛驴拴到门外一棵槐树上,从驴鞍上卸下一个小吊袋,小吊袋里装着十几个烧饼;他抄着烧饼往里走,迎面碰上孙毛旦。孙毛旦戴着墨镜,手抄一根马鞭,正要骑马去串亲。他见到锅三,倒先吃一惊,用身子堵住他:

  “咦,这不是锅三吗?”

  锅三就怕孙毛旦。过去他给孙家当佃户时,孙毛旦到他家去收租,一马鞭下去,就抽死一只正跑的鸡。他双手垂下说:

  “少东家!”

  孙毛旦问:

  “听说你现在开饭铺,卖面条还是卖烧饼?”

  锅三答:

  “卖面条,也卖烧饼。”

  孙毛旦问:

  “面条多少钱一碗?”

  锅三答:

  “面条二百块一碗。”

  孙毛旦问:

  “烧饼呢?”

  锅三答:

  “烧饼一百五一个。”

  孙毛旦说:

  “不错不错,卖面条还卖烧饼,是个人物了,要不你架子大,今天你干什么来了?”

  锅三答:

  “我来看看老掌柜!”

  孙毛旦用马鞭指着他:

  “早干什么去了,我哥死时,你连个面都不照,藏到哪个鳖窝里去了?要不是我叔拦我,我早开导你去了!你等着吧,哪天我带几个人去吃面条,叫你发一笔大财!”

  说完,蹬鞍上马,走了。锅三吓出一身汗,用袄袖去擦。接着抄烧饼往里走,被伙计领到正房,老掌柜孙老元对他还客气,让烟让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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