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刘震云 > 故乡面和花朵 | 上页 下页 | |
二九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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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就统一和集中地,用心和绝对不能让一个人和半张脸出了差错地形成阵势让左脸笑和右脸哭了。几千万人都是这样,世上从此就是左脸笑和右脸哭了。就像车辆行驶和行人行走的交通规则已经形成一样大家要靠右行或是靠左行了,再也不能改变了,左脸笑和右脸哭也已经形成定势。但呵丝·前孬妗姑姑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和这个表情,弯着腰捂着肚子在那里咯咯笑了一阵,突然又说: “我跟你们打碴子玩呢。其实这样是错的,正常的和正确的应该是右脸笑和左脸哭呢。”当然,我们马上就有一种被愚弄和被玩耍的屈辱感。但是屈辱感对于改正和正确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我们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台阶说: “姑姑真会开玩笑。” “姑姑真会逗。” …… 马上又将我们的左右脸给改正过来。当然我们在屈辱的同时我们自己也获得了主动。就好象大海总是在河流和山川的低部,主动总是在被动的谷底一样。我们一切不是都做了吗?屈辱我们不是也忍受了吗?当我们一切都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接着就看你的了。我们已经彻底落到了山川的低处也就是制高点,我们已经给你做完了和再没有了,接着就要看你如何做给我们看了。我们的脸已经半面哭和半面笑了,我们已经在左脸哭和右脸笑了,我们已经做到脸笑面不笑和皮笑肉不笑也做不到的恐怖地步,我们的脸色和颜色已经摆在了那里,接着你给我们做些什么呢?姑姑,我们以前对别人也说过,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好欺骗和欺负,愚弄和玩耍的。我们再一次改变了手段和策略,我们用我们的后退来逼迫你的前进,我们兵退三舍和三舍之避,我们围魏救赵和围敌打援,我们以我们的柔韧和迂回牵扯着你的大部队和将你引蛇出洞。以为我们是认输了和认矬了?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接着我们什么也不做了,我们已经不散场了,我们已经将搬起的凳子又放下了,我们还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和吸溜了一下自己的鼻涕,我们做出屏息和静气的样子,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演出还不开始呢?孬舅和老袁还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嗓子故意往四周看两眼或者不住地眨眼心里查着次数──要看一场好的演出,就像吃一个好蛋糕一样下刀的时候总是有些不甘心不忍心故意在那里犹豫──不给将要到来的精彩留出一点余地和犹豫,我们还怕消受不起呢;见着一个我们崇拜的偶像,我们总要做出手忙脚乱的样子给他看。我们恭恭敬敬和屏息静气,于是全场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不甘不忍的咳嗽声。乐队怎么还不演奏呢?指挥怎么还不在乐池露面呢?小天鹅怎么还不上场呢?刚才还见她在大幕一侧影影绰绰露着羽毛和大腿,现在怎么连羽毛和大腿都不见了呢?全场安静极了,地上掉根针都听见。这静场的本身,对你就是一场示威。不吶喊的本身,就是更大的吶喊。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们想这一点你也看出来了。这时我们还有些得便宜卖乖地想:语言本身是多么地贫乏、乏力和多余呀。语言只能体现一些人的小聪明而涵盖不了我们黑夜沉沉般的沉默。我们要说的一切,都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我们说出的一切,都跟我们要说的有一段距离和一段空白地带;看着是说出来了,其实又拉下许多东西没说。话一出口就变味了,话一出口就走调了;倒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示到头来反倒把要说的一切都说了要表示的一切都表示了包括那些本来不想说不想表示或干脆就没有想到的一切观众和读者通过对我们面部表情的理解他们自己又加入许多联想和补充这时也把跟我们的距离和我们的空间和空白地带全给填满了。这时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我们还是很肤浅的人,现在一下子变得深刻了。本来我们也没有想到,现在通过你们的联想把我们扩大了。本来我们只代表着个人和自己,现在一下成了全体群众和人民的代表。当我们开口的时候,人民马上会指出我们的狭隘和漏洞。多少年后,不管我们回想起当年异性关系时代的床上或是后来合体时代的呵丝·前孬妗的舞台下,我们就好象又回到了那些赌气和沉默的年代。后来的滔滔不绝的回忆录倒显得肤浅了。当时我们已经将我们的表情固定下来,已经半脸在哭半脸在笑,我们开始沉默和一言不发,我们就是要给将要上台的小天鹅来一个下马威,我们就是要用我们的沉默给你们滔滔不绝的指责来一个有力的反击。你以为一拳打到我们身上就没事了?被打的东西还有一个反弹力和反座力在等着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指责别人的时候,也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呢?你指责得越多,你陷阱就挖得越深。观众还是原来的观众──但观众的脸和心都已经改变了。你要求我们改变什么,我们就改变什么;你指责前任的因人热和不换的背景,我们现在已经将过去的背景给扯掉了,把过去的灶给拆掉了──30里一驿,一驿少一半炉灶;锅给砸了──30秒一砸,一次砸它10个;兵避三舍之后,接着就是一片空白,一切都成了一张白纸──从里到外,从故乡到我们的内心,接着就看你如何搭景,如何垒灶,如何盘锅,如何点火了。我们在等着吃你做熟的热饭,看你如何另起炉灶和别出心裁地把生米做成熟饭。能造一个别样的蛋糕吗?我们以和平年代的心情在看着你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用沉默的表情来一层层增加你心理的压力。──但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的呵丝·前孬妗并没有局促不安,她看着我们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默表情,反倒在那里心平气和地微笑了。她可真的不是过去的呵丝和前孬妗了。她倒针锋相对地用平和的声音和微笑的神色──我们是半脸笑和半脸哭,而她还是一脸的微笑在那里摆着──对着我们,又运用刚才的或引用刚才的我们用过的手段和两句话再一次地举重若轻和对我们杯酒释兵权。她一边笑着还做出些少女的羞涩──用手捂着自己的半边嘴,一边用葱管一样的手指指点着我们──固定的我们、僵化的我们,如同垂手的、拿刀戟的兵马俑,在那里沉默着,以此来增加对呵丝·前孬妗的压力──说: “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你们可真逗。” 后来她在回忆录中说: “记得当时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呀,但我仅仅引用了他们刚刚说过的自我解嘲的两句话,就使一个庄严和沉默的场合,马上失去了它的严肃性,严肃马上就被化解和雪融了让他们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当然局面也就马上改观了。” 局面改观以后,对着我们的阴阳脸──她在回忆录中接着说──她还劈头盖脸地接着对我们发泄了一通呢──你们用沉默拋弃语言,我却要用肤浅的语言把你们反击得丢盔弃甲。──她全脸微笑和回眸一笑百媚生地说: “你们想用这种沉默和留下的白纸吓唬我呀?但你们没有想到,面对你们的沉默,面对你们扯纸和扯淡,我无所畏惧;你们捣灶呀,你们砸锅呀,说不定这正是我所盼望的呢。用这来威胁谁呢?没有金钢钻,我也不揽这瓷器活。看着你们难整,现在就正好碰上了爱整和爱揍的人。红鬃烈马,正好遇到了好骑手。你说你是在给我施加压力和灭顶,我说它正是我跳舞所必须的气氛。你们以为我已经束手无策脑子已经成了一片空白,恰恰我在这个时候灵感环生和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兴奋呢。你们以为你们捣灶砸锅之后我就没锅没灶也没米不要说将生米做成熟饭现在就成了无米之炊,我说我善于玩的就是这种空手道和空手套白狼。倒是你们那么半哭半笑地坐在那里──这不也是我导演出来的吗?──的表情,才让我感到开心呢。笑话嘛。不自量力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当然我也谢谢你们的好意。可你们想没想到,你们捣灶砸锅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难为一下炊事员吗?到头来吃不上饭的是谁呢?还是你们自己。你们这么多人陪在这里无米无炊地把命运交给我都不怕,我一个无米的炊事员无非是在这里比划一下做饭又怕什么呢?──何况我手中并不是没有米。还有刚刚从田野里收获的金黄的小米在那里等着我呢──这次可就让你们好吃难消化了。你们破都不怕,我还怕立吗?你们以为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意志、聪明和智能的体现,其实这一切也不过是我早已给你们规定好的剧情罢了。多么地诚实可爱,让他左脸笑他就左脸笑,让他右脸哭他就右脸哭,让他捣灶他就捣灶,让他砸锅他就砸锅;到了这时候,他还自作聪明地向你提醒:小心点,姑姑,我们不是好惹的。你们就是这么一群可爱的羔羊、少年和外甥。谢谢你们,可爱和倔强的孩子们。我回头会有好戏给你们看的。不幸灾乐祸。不要强加于人。一张白纸难为不了姑姑。没有布景姑姑会换上更好的更别出心裁的背景,没灶没锅姑姑已在她的心中给你们盘上了千万口大灶和支起了千万口大锅。姑姑胸中自有雄兵百万。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不怕的孩子。现在需要担心的不你们的姑姑,姑姑这里说开演马上就可以开演,倒是像你们担心姑姑一样,我对你们却有些担心呢。我担心你们像狗毛上沾着的水滴一样没有依着,我什么时候狗身子一抖,你们就被抖得七零八落和无影无踪了,那个时候你们寻子觅爷再也不能聚到一起了。挖个井就把你们骗到里头了。盖上盖就把你们闷到里头了。──说到底这里有一个戏是给谁演和演给谁看的问题,舞是跳给谁接着才能说到背景和它的内容呢。现在还轮不到你们说我因为你们离说清楚自己还有好远的距离呢。你们用沉默和静坐来给我施加压力让我看的做法是不是流氓手段?──纯洁的小天鹅舞,是跳给一帮流氓看的吗?一想到这一点,我心头倒有些犹豫;接着再考虑到你们愚蠢的诚实,我才不跟你们一般计较罢了。背景我可以重换,不因人热我也能及时开饭。我没有什么笑话留给你们,剩下的就是五彩缤纷和花样翻新的精彩了。真是对不起你们的期待,真是对不起你们的真诚,真是对不起你们的白纸和一退30里的空灶和废墟。我将要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故乡,我将要在废墟上重换一个背景,我将要和以前所有演出的小天鹅都不一样──不但和莫勒丽·小娥不一样,和美眼·兔唇也不一样──我将要在重塑故乡的时候重塑一个我,我将要在重塑一个我的时候也重塑一个你们,我要彻底拋弃故乡的一切,这时就不是拿进去的是石头拿出来的是不是石头或是一个别的东西的问题了,而是干脆连这样一个手段都不采取,不但拿出来的不是石头,而且拿进去的是什么也不一定呢。不一定非在美容院──让它索性连美容院都没有,提都不能提起──凡是过去天幕上和银幕上用过的背景和场地,不是你们拆灶不拆灶的问题,而是我自己早已经把它们夷为平地了。一切都要来一个大洗涮,一切都要换个一水新,还没等我出场,只要帷幕一拉开,你们单是看一眼我舞台的背景,就让你们耳目一新。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大家到了一个从来没梦到过的境地。真是天新地新人更新,你们转着身好奇地打量,四周没有一点似曾相识的地方;就像逃荒的人总爱往与自己故乡地貌特征相似的地方流动于是就形成了千年不变的流民图,但是这里怎么和故乡没有一点相像呢?你们置身其中,一下还有些不习惯,一下还有些局促,一下还有些羞涩和不好意思呢。这时你们就想起了你们的姑姑,这时你们就只好拿你们的姑姑来壮胆和引路了──这一切虽然我感到陌生,但是这一切是我姑姑创造和布置的呢──这时你们倒是真把我当成了姑姑。由于这种环境的陌生,你们就像逃荒到了异地一样,你们一下子还不敢乱说乱动和指手划脚呢,这就和刚才你们破坏旧世界的捣灶砸锅大不相同了。你们过去的张狂哪里去了?你们过去对姑姑的怀疑哪里去了?现在你们变得服服贴贴和老老实实,因为你们的一切都有待姑姑在台上的引导和深入──渐渐才能将你们引导到艺术的深处和细部呢。──大幕一拉开,就给你们来一个下马威,就让你们大吃一惊和立马变一个人,这时作为演员的小天鹅还没有出场呢。我在指责别人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自己的重建作为基础;我在指责别人的时候,我也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但是这种压力接着就转变成动力而不是反座力;我在指责别人的天鹅舞的时候,我是有把握拿出自己的天鹅舞的;我的欢乐颂和快乐时代,怎么会不是前无古人和后无来者呢?我一切的摆布都会出现一种新的恐怖,当然接着就有新的更大的开心和欢乐了。我一出场,你们就会张着手臂像欢呼太阳一样在那里狂热和欢呼,这时的欢呼和过去你们对从美容院走到阳台上的小天鹅的欢呼就有了本质上的不同。那是一种外在的热情,这是一种内在的裂变。那种高潮转瞬即逝,像划开的水波一样马上又恢复到从前,现在你们却裂变成一种粉末,只有通过加水和泥重新塑造才能获得新生──等重捏重塑出来,不就马上变成一个新的自我了吗?当你们通过裂变、粉末、重捏和重塑到达了一个新我的时候,不是将自己肮脏丑陋的过去的一切,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打扫干净了吗?你们在那里激动难耐,你们在那里高声欢呼,你们在那里痛哭流涕,看上去还有什么奇怪呢?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脸上有半脸在哭半脸在笑在限制着你们──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和未雨绸缪的──你们还不知要狂热到哪里去呢!你们的激动全在内心,你们的裂变也全在内心,虽然你们的外部表情都纹丝不动。但我看到你们一个个脸上像瀑布一样都挂满了泪水,我就知道你们幸福的程度了。姑姑怎么还不来呢?你们像一群光着屁股的小黑孩在乡村的土路上等待回娘家串亲的姑姑一样──她肯定会给我们带来礼物、新奇和刺激。但是姑姑就是不来,姑姑在出场和到来之前,还得把她所以要到来和出场的道理给彻底说清楚呢。这也是她和以前的小天鹅的本质区别。即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要这样出场和跳这样的舞蹈,我为什么要捣灶砸锅地开辟一个新的天地,我为什么不因人热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拋弃那样一个过去到达这样一个全新的恐怖和欢乐时代。这些理论问题不搞清楚,我这些舞就跳得不明不白,我们的高兴和高潮,我们的激动和欢乐就没有底气,就成了无根之木和无源之水。莫勒丽·小娥甚至到美眼·兔唇到底吃亏在什么地方呢?就吃亏在没有理论作前导上头。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跳?为什么拿进去的是石头而拿出去的还是石头或者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皮本或是一个别的?不清楚。只是凭感觉去做,不知道理性在哪里。只是一个盲目摸索,而不是胸有成竹的大家气派。大幕在这种情况下就拉开了,怎么能不出现拿进去的是石头拿出来的还是石头的状况呢?还能有什么新花招和新花样呢?就是侥幸有些新的出奇──譬如讲一本人皮,那也不过是一时的小聪明罢了。大的方面的因人热在她没出场之前就早已规定好了。以她为自己新奇的发现在那里激动的时候,其实她已经给自己挖下了陷阱。她们在给自己挖下陷阱的时候,也给我们留下了机会;她在得意忘形的时候,也给我们留下了继往开来的余地。如果说她们的所做所为还有什么意义的话,它仅存的意义也就在这个地方了。她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她是我们的反面教材。她是我们擦亮自己心头灰尘的一块抹布和照出她和你们心头丑陋和懒惰、懒散和哈欠的一面镜子。她说明了我们在她们基础上重建、重塑、改天换地的必要性。这就是大家和小家的区别。这就是老鹰和小鸡的区别。一个是草草上马,一个是深思熟虑;一个事先没有任何思考和准备,一个事先就要把重要的理论问题给讨论和解决清楚。一切还没有开始,理论已经讨论清楚了;队伍还没有出发,前边已经挂上一盏耀眼的明灯。本来天还黑着,现在前边有了亮于是我们也就有希望和信心了。这个时候不管我们的队伍走到哪里,我们都会信心十足和心中有底,我们怎么还会在那里懒散和打哈欠呢?让人懒散和打哈欠之时,定有让人懒散和打哈欠的原因。就好象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一样。说起来她们也是有些可怜呀。她们再也变不出什么新的戏法了,再也跳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拿进去的是石头,拿出去的还是石头;连背景、布景和锅灶都是老一套。她们也是没有办法。她们也是黔驴技穷。我不准备过多地责备她们。我是不与自己水平不相符等量级不相等的人在那里计较和打嘴仗的。过去她们没有做到的,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做就是了。为什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呢?这个师不但包括教会我们什么的人,也包括让我们认识到她的错误而向我们显示此路不通的人。这个时候我们再筹备我们的快乐时光,我们的欢乐颂,我们的时代一直具体到体现我们时代的舞蹈,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跳,我们为什么要大换班,我们为什么要换背景和捣灶砸锅,我们为什么要否定别人和承认自己,不就有一个目标和一通百通了吗?看似是一个枯燥的过程,其实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大幕已经拉开,为什么小天鹅还不出来呢?这个时候作为一种群众情绪来讲是最容易急躁的这种情况我以前也经历过──对你们情绪的变化我了如指掌,你们总是想一僦而就,岂不知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僦而就的事情呢。我们在一切开始之前,还是要把我们的理论问题先搞清楚──这就牵涉到小天鹅舞曲的缘起和经历了。我们也有一段辛酸的历程呢。怎么我们就到了一个欢乐颂的时代呢?怎么就有了小天鹅组曲呢?故乡要向何处去?我们为什么要否定我们既成的背景和美容院,不能拿进去的是石头拿出来的还是石头就是不是石头而是别的什么因为因人热也不行呢?都是重大的理论问题。看着我的羽毛服和小发髻就把我当成美眼·兔唇和莫勒丽·小娥那样普通的舞女吗?我只是一个供你们取乐和供你们解闷的阿物吗?如果是这样,我贡献给你们的欢乐也就肤浅得和她们没有什么区别了。我对她们只存在哀悼,然后才是节哀顺变罢了。我为什么要将对立的两种感情固定到你们一张脸上呢?为什么要让你们半张脸笑和半张脸哭呢?你们在那里沉默,这也给我提供了一个机会,我就用这共同对立的表情来开导你们接着共同来开辟我们的未来。半哭半笑,这将决定我舞蹈的发展方向和最后的结果、结束语和结束动作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而不是那样呢?为什么要别出心裁地和前任不一样呢?她们那么做为什么是肤浅的是和我们所要表达的舞蹈语汇相违背呢?你的恐怖已经到家了吗?为什么要我们恐怖呢?为什么往往在恐怖之后才能达到欢乐和快乐呢?为什么我们要在恐怖的背景下──我说的是心理层次上的而不是外在的美术画板──才能到达欢乐颂的时代呢?过去她们是这么做的,但是她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我们要解决的,就是这样一些在历史上悬而未决的问题。我不是一个爱长篇大论的人呀,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是一个爱整理昨天的人呀,假如不是为了大家为了不脱离群众单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不做这种劳而无功的探讨呢。──什么叫不脱离群众呢?不是那种见了群众就平易近人的一些和蔼的举动,凡是爱平易近人和与民同乐的人这种做法的本身,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表现;她如果见了和她地位平等的人譬如讲大家都是合体人,都是一个圈子一个美容院里的人,都是阳台上的人,她下手才狠呢,那才叫不和蔼和不平易呢,那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呢,那才是有我没你和有你没我呢;我们不是已经到了捣灶砸锅的程度了吗?你在因人热。知道什么叫因人热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人热就和异性关系时代大清早趁人的热被窝差不多,而这个时候人家被窝里还留着丈夫的温热呢。你看她的心有多恶毒!正是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下,正是在这种肮脏的交易和阴谋诡计的风云中,她偶尔到了群众中,她就对我们和蔼可亲了,她就对我们平易近人了,她就把她善良的一面留给我们和发泄给我们了。以为这种发泄是针对我们吗?错了,她的这种为了自己心理平衡的发泄,说起来也有两个方面呢──为什么世界上的理论和道理,深处的内涵和不足总是到了我面前才能澄清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为什么真理总要首先交到我手上然后让我传播和布道到你们中间去呢?──一方面是为了将来再到美容院、到阳台上去进行更加激烈的斗争,一定要把善良在我们身上彻底发泄完──这个时候不找你们找谁去呢?善良彻底发泄之后留到心中的狠毒就更加纯粹了,纯粹的狠毒就留给自己的伙伴和战友了。我们在她眼里和心中算个什么东西呢?只是她们的一种铺垫和陪衬罢了。她和蔼之后马上就离开了我们,她并不与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当我们还在阳台下缩着肩膀和脖子等待的时候,她早已经躺在美容院的软床上化妆和做面模去了。这种发泄的本身也就牵涉到第二个方面,即她对我们的一切和蔼和平易我们感到激动和劳累,我们在那里欢呼雀跃消耗着体力和精力,而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只是要换一下脑筋是另一种休息罢了。她是为了看一看猴跳和开一下心。当我们把这种举动当真的时候,你认为她也当真吗?当我们怀着真挚热情的时候,你以为她也是一种热情而不是一种手段吗?从这个方面延伸下去,我们还能发现有时我们也不过是她的一种退步和借口罢了。她平时往往不说,只是当遭到挫折和被别的同伙和朋友、同类、狼和狗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往往说:‘不行我到人民群众中去嘛。’我们成了她重回故乡和重新发动的一个被动的客体。话说到这里,我们就明白我们为什么会一而再和再而三的上当了,我们就明白为什么总是前门走狼和后门进虎了,为什么走了一个美眼·兔唇,又来了一个莫勒丽·小娥──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没有遇到像我这样一个为你们解疑释惑的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现在这个人终于来到了,她光着脚也光着腿穿著羽毛服梳着美丽的小发髻容光焕发地站在你们面前,本来她的舞蹈可以马上开始,本来当你们盲目的时候看她的舞蹈就像你们过去看美眼·兔唇和莫勒丽·小娥的舞蹈一样这样对她也许会更好一些,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她还要以身饲虎地发动一下群众。她这次的到来就不是为了发泄善良或是换一换脑子,她的脑子就像是水中的鱼而不是人一样可以自己在水中和不见人地换气,她要换气一点都用不着你们,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水中的自己而是为了岸上的人民。改天换地从哪里开始呢?恐怕只能从这里开始。当理论还黑暗中埋藏着的时候,我们面前只能是一片黑暗。鸡叫头遍我们就上路了,我们前面没有一点亮,这时我们除了在一脚高一脚低的步代踏空上找到一些惊奇和恐怖之外,大的天罗地网和惊心的恐怖我们连毛也摸不着。我们除了上当受骗,还是上当受骗。这时我们抱着闲着也是闲着──说起来也有些颓废和破碗破摔──的心理就走出家门。但是现在不同了,真正对你们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的人──你们的朋友和战友来到了。她要在大家还没有出发之前,就将出发的道理和目的给你们讲清楚,她要将什么是大的恐怖和欢乐告诉你们,她要在你们的前方和道路上悬挂一盏明灯。她觉得她的前任用发泄和欺骗的办法带着一群羊盲目上路还让他们在那里欢呼和雀跃除了有些卑鄙之外,她还觉得就是出于自己发泄的快感,带着这样一群盲目的羊也让人感到乏味和没有意思。最后她想告诉你们的结论是:过去别人给你们带来的一切恐怖和欢乐都是虚假的,过去的一切欢呼和繁荣都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和拼凑性,过去的美容院和阳台不要说有因人热的嫌疑,就是这一切都是全新的,单看一看阳台下遍地的人们几次都是同样的盲目和懵懂的重复,这种拼凑和假设就没有意义。就不为君子所为。不但浪费了他人,也同时浪费了自己呀。不但浪费了石头,也浪费了人皮呀。谬误的关键之点在于:虽然我们看到了石头和人皮,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石头和人皮──还不说她拿进去的是石头拿出来的还是石头或是因人热地拿出一本人皮这本身是多么地肤浅和黔驴技穷。于是台上台下和楼上楼下的一切繁荣都是虚假的和重复的,这不是将要到来和要改天换地的那个人所要做的。──那么这个拯救恐怖和快乐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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