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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卷三 6、欢乐颂:四只小天鹅独舞之一

  直升飞机下落的旋风吹得大家头发乱飞。美眼·兔唇从专机肚子里走出来。美眼·兔唇的头颅上抹满横七竖八的色彩,口红打得像刚刚吃过死耗子──我们估计这是以前的村姑兔唇的主意。到底她们俩个现在谁在这一个身体里占上风,我们一下也不得而知了。眉眼是这样,怎么麻杆的身上又穿得那么得体和朴素呢?一件拖地的碎花长裙,下边没有穿高跟鞋而穿著一双平底布鞋。本来属于美眼的头颅现在打扮得如同兔唇,本来是兔唇的麻杆现在打扮得是过去美眼的风格。虽然看起来这也有些颠倒世界和平分秋色,但是在一个合体的身上,到底是头颅重要还是身躯重要,谁占领了哪一部分会在整体中起主导作用,就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所能妄加猜测的了。到了合体时代,描摹者小刘儿早已经落伍。如果说过去的小刘儿还是群体中的一分子或是一个内奸他写的一切还入情入理的话,现在他已经被打入另册和泥潭、被打入沼泽和井底成为一个在黑暗中痛苦摸索的人了。所以从现在起一直到第三部分的第十章,小刘儿写的诸位合体人就只能是一种猜测,一种想象,一种想当然和先入为主而不是一种体会和体验。在大家都成为欢乐的再没有痛苦和苦恼的合体人之后,小刘儿、小小刘儿和小刘儿他爹这三个刘家的爷们儿和后代还停留在单体的异性或同性,生灵或灵生,自我或骷髅的时代呢。他们这次可真被历史的车轮给远远地拋到后面去了──火车已经拉上欢乐的人群开走了,留下他们还在退去和远去的站台、泥潭、沼泽和痛苦之中挣扎。试想,一个自己还身处痛苦之中的人,怎么能准确地描绘出别人的欢乐和幸福来呢?世界比以前复杂多了,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过去同一个身子和头颅这个人的思想和情感如果小刘儿还勉强可以把握还不出他描摹和猜测能力的边缘,现在一个头颅和另一个麻杆就成了两个人的合体它就让我们的小刘儿在大眼瞪小眼老毛子看戏不知从哪里入眼或是狗咬刺猬不知从哪里下嘴了。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和把握能力了。他难以把握还不单单是过去只习惯把握单体现在成了两体合一他不知所措和不知从哪里下嘴,而是我们的主体还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二的计算来衡定它们的能量呢。如果这样计算的话,又是我们这些计算者拿着过去的老观念来生搬硬套今天的新社会了。合体就像挂在对面墙上的两面镜子一样,镜子在镜子中的能量是反复无穷一直到永远的。它也有点像过去异性时代的一对男女一样,一个男的加一个女的是两个人吗?也是两个人,也不是两个人,两个人之后就会产生第三个人,接着就会子子孙孙没有穷尽。我们还不知道孙子辈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情形呢。也许早把爷爷和刘家的祖风和家德和流传给忘记了。剩下的都是如杂毛狗一样的不肖子孙。这种一加一在一个合体里的无穷反应和裂变不单是单纯的小刘儿所不能想象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想到过。他们想到的也就是一加一等于二,所以反映到文章中大不了也就是新写实或是后现代,要守护麦苗地或是要做一个精神上的不撤退者──现在看来是多么地单纯和幼稚,好笑和可怜──别的他们就想象不出什么来和做不出什么来了。菜做得没有想象力;面点也永远是老一套,就是芝麻烧饼。接着我们看到的也只能是一个大概和猜测,是瞎子摸象和歪嘴和尚念经,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是顺藤摸瓜最后摸出来一个尿罐,我们不能指望他能做出和我们相符的大文章来,我们也就是老毛子看戏看一个热闹──当年风靡世界的模特现在看就是一个村姑在乡村小路上走割草的步子罢了。准确是永远不会准确了。在他还在做着努力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他对自己还有信心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对他没有信心了。我们也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看着幼稚的猴子在那里使劲地穿衣戴帽我们觉得好玩和开心罢了。这就是我们成人为什么爱戏耍和戏弄猴子的根本原因。玩吧孩子,玩到哪里算哪里。我们倒是大度和原谅你们──什么是大度和原谅呢?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也才刚刚醒悟出一个基本和眉目来。过去时代的大度和原谅,现在看来也是一种街头猴子的逞能和无知罢了。我们现在对猴子彻底不在意和没有什么了。在意和有什么的还是猴子本身。玩到最后玩住自己了吧?早就说你聪明过了头你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吧?早就给你说不要玩火,玩到最后烧着自己的尾巴梢了吧?小刘儿接着写道:美眼·兔唇姑姑或舅母──看这陈旧和落后的称呼──从飞机上下来,既没有发表书面讲话,也没有对伸过来的枪杆一样或树林一样的麦克说什么,而是悠悠地转了一下自己的头,打量了一下四方和世界,似乎是对她的私人保镖又不是对她的私人保镖,似乎是喃喃自语或呢喃又像是对整个世界说了两句历史性的言论──什么是一种纲要或是一个切入点呢?这就是纲要和切入点,一走出飞机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

  “我是喜欢沼泽和草丛的。”

  这句话一出口就大有深义了。虽然我们知道现在的姑姑和舅母不是以前的姑姑和舅母了。小刘儿甚至还在那里可怜她是两个人的合体因为这种合体在那里内部分裂和不统一呢,没有他一个单纯的孩子想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独往独来和特立独行呢──可知你这种独往独来和特立独行是多么地肤浅和孩子气。虽然我们知道现在的姑姑和舅母话一出口就不是她自己了,就不是她要说的而是在中间就转了弯和变了向,就出现了偏差和不准确,就片面了单薄了而不是原汁原味了,就不是她要表达的语言──过去单个人的语言就出现它的局限性和限制性──进而就不是她的意思甚至与她的本意背道而驰或一下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小刘儿还是从孩子的本能出发,要给她猜出一个大体和大概来。痛苦的小刘儿乍一听到美眼·兔唇喜欢沼泽和草丛还感到一阵欣喜呢。他还妄想从这里找到跟自己的过去有什么联系呢。他以为人家喜欢的沼泽和草丛,就是他在过去的肤浅的花朵时代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呢。他以为他们最终会合的是一个地点呢。他甚至还有些暗自窃喜地认为自己在合体时代头一个拿美眼·兔唇开刀是拿对了捉对了选对了一下就抄着近路拣着便宜找到容易的对手和薄弱的环节也就是找到知音了呢。不然她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沼泽和草丛呢?──现在来说这个是不是因为两人喜欢的地方相同而对自己的暗送秋波呢?他万万没想到这地方并不是那地方。他抱着老地方不放还认为一下就抱住了大腿和树的老根呢。同时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口,是美眼的意思呢还是兔唇的意思,他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在那时琢磨和划分呢;还以这种琢磨和划分为己任把它当作一件日常工作和大事试着将这种琢磨和研究的成果昭示于人拿这个作为骄傲呢。岂不知这种琢磨和划分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这种琢磨和划分在合体的时代已经没有意义了。是谁的主意和话出自谁口已经毫不重要。甚至这口说出的是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合体。她说什么都言不及意和言不由衷,我们怎么分析都得不出它的原意只能是越不分析还要好些越是分析越和她的意思背道而驰呢。小刘儿不懂这一点。甚至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写到这里我们才知道小刘儿是已经落后时代很久了。被甩到站台上已经有一些日子了。他呆在他的和美眼·兔唇毫不相干的泥潭和黑暗里的日子是太长了。我们觉得他已经有些老了。有一天他还令我们啼笑皆非的是,当他看着四只合体的小天鹅在舞台上旋转和跳舞的时候,单单因为这一只只小天鹅恰好和正巧都是同性也就是过去的女性的合体,他就一边在台下看舞一边好象突然悟出什么重大的发现一样对临座说,原来她们都是同性的合体──什么是同性关系的最佳境界?这也就是同性关系的最佳境界了;最佳就是合体,穿一条裤子还显肥。这种用过去的落后的理论来阐释现在新时代的新事物,除了让你啼笑皆非,还能给他做什么进一步的解释呢?解释也是对牛弹琴和驴头不对马嘴,还是不解释要省心一些。剧场里所有的人都苦笑了。但小刘儿还不自知地为自己的新发现而在那里沾沾自喜呢。他不知道现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同性关系或其它关系已经不重要了──相对于合体来讲,那是一种多么表面和肤浅的关系。关系一说出来对我们已经单纯和片面和背道而驰了。合体说出来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他要说的和表达的原意。你为什么不说表现而说表达呢?说表现也是不准确的。从此世界再没有准确了。世界这时才已经构成模糊和真正的模棱两可的形而上的意义。──当然,这个模棱两可和我们以前说的模棱两可也不是一回事。现在既不是一个单纯的语言概念,也不是一个生活概念,我们只能说它是一个活着的活生生的面对。在这个面对里才有真正的宽广、大度、游刃自如和对你们的真正原谅。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我们没有对你们的真正的原谅和不计较为前提,我们就无法跟你们对话和对接,你们也就无法对我们进行表达和表现了。你们表达的是什么,是我们不是我们,是不是我们的原意,我们已经不在乎了。反正顶多你们也只能表达出我们的一个影子。所以大家在剧场里顶多也只是苦笑一下而没有对小刘儿反唇相讥。我们的兔唇还紧紧地绷着呢。美眼·兔唇还对小刘儿这么说──口气还是过去的姑姑或舅母的口气。模样还是那么亲切──小刘儿一下就把这模样和表情当真了,也对姑姑和舅母笑脸相迎,就像葵花对着太阳一样,岂不知这是别人对你的最大的可怜和蔑视──为什么有人说关系中最好不说爱而说同情呢?小刘儿就是那被同情的人──美眼·兔唇笑吟吟地说:

  “写我的时候,也不要光写深刻性的一面,也要写一写好玩的一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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