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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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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岑离开秦老家往“伊人酒吧”走时,七点多了。由于雪大,直接影响了一些“三十儿”晚上照常营业的饭店、酒楼、酒家的生意。往年的“三十儿”晚上,那些地方的停车场是车满为患的。隔着很宽的马路都能望见里边桌桌围客的情形。时代变了,春节的风俗也变了,舍得破费并且也能消费得起的人家多起来了,许多人家的团圆饭已不在家中吃了。但是今年,预先定了饭局的人们,也差不多都因雪大而取消了订单。 远远近近,竟连一声汽车的鸣笛也听不到。 秦岑边走边想,大约整个“三十儿”夜晚“伊人酒吧”也等不来几位客人了吧?但是她不后悔照常营业的决定。反正如果酒吧不营业,她要是不打算独享清静,便只能和乔祺待在一起。在她那处单身女人的家里,或在他那处单身男人的家里。 一个单身女人和一个单身男人,只要他们没结为夫妻,那么无论谁待在谁那儿,无论他们各自的住处多么舒适,他们都是不能够感觉到那是他们共同的家的。谁去谁那儿,这一点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是分得很清的。有时候,一方可以从另一方那儿拿走任何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秦岑从乔祺那儿拿走了一幅他自己也特别喜欢的油画;而乔祺从那儿拿走了她自己也特别喜欢的一具仿古台灯座,但她在他那儿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别人家里,正如他有次对她说:“在你这儿,我怎么总摆脱不了是客人的那一种拘束呢?” 多么奇怪呀,哪怕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倘在他那儿,在他的床上,她都尽量本能地不使自己口中发出什么声音来,也不好意思说出那时她最想对他说的话。但如果是在自己那儿,她则放纵多了。 难道只有结了婚,男人或女人才算有一个共同的家吗? 秦岑这么想时,已走到了跨街桥的桥头。那想法使她在桥头站住了。 她对自己那想法认真起来。对于再婚这一件事,她内心里是很矛盾的。 刚离婚的一二年,她不打算这辈子再结什么婚了。回忆夫妻生活,她的体会只有索然。尽管在别人们看来,他们曾是挺般配挺好的一对儿,不争不吵平平静静地过了十几年,分明还挺令别人们羡慕的。但她却有一种离婚是求之不得之事的暗自庆幸的感觉。一种终于解除了某种契约的自由之感。如同某些厌倦了公司环境的男女人士,终于盼到了合同期满的一天,于是一去了之。也许在别人们看来,那公司的上班环境还是不错的,她的顶头上司和同事的关系还是融洽的,薪水也还是可观的。但本人就是不想在那儿继续待下去了。并不是因为什么跳槽不跳槽的念头作怪,而纯粹是因为对人生的一种自由状态的渴望。一二年后,她却又想再婚了。那自由的状态虽好,没个人疼没个人爱的情况,对任何一个年龄才三十多岁的女人来说,总归是种人生的遗憾。别人也热心地为她介绍了几个男人,她都觉得还不如自己的前夫更适合与自己组成家庭呢。及至和乔祺发生了性方面的亲密关系,她一度认为他才是她理想的丈夫。但那关系的次数一频,她的想法又改变了。她怕真的成了夫妻,那关系反而不如不是夫妻的时候好了。依她想来,未必会比现在这样更好。而不能更好,日久天长,肯定趋于平淡,进而变得相互不复再有什么吸引力可言,就像她和她的前夫结婚几年后的生活那样。既然肯定如此,何必非要结婚?这一种想法一旦在她头脑之中形成,原本并不能百分百肯定之事,按照她的思维逻辑,似乎便成了百分百肯定之事。所以她从没和他谈过结婚这一话题。他也从未和她谈过。在她,并非有意回避,而是从理智上特别排斥。想过几次之后,再就连想都不愿多想一次了。在他,究竟缘何一次也没和她谈过,她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打算知道过。 如果就在今晚,自己对他说:“乔祺,我们结婚吧!”那么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呢? 他最初的反应会是一愣、诧异、惊讶吗? 他会一时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吗? 他会支支吾吾地说“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让我考虑考虑”吗? 但最终,她确信,他给她的答复必将是——我们究竟又为什么偏不呢?因为他基本上是那么一种人——如果别人对他的要求是正当而又合情合理的,那么他马上会顺从。 2004年的除夕夜,“伊人酒吧”招牌上的雪却是没法儿清除的,覆盖住了霓虹灯管,使它们的光望去若有若无,朦朦胧胧的,给人一种绰约幽秘的印象。酒吧门前的人行道上,已铲出了一段两米多宽的路面。铲起的雪,培在了路面两旁。看得出,用锨什么的轻轻拍过,齐齐整整,汉白玉砌的一般。右边,还堆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雪人儿,扎着红围巾,意味着是女性。从跨街桥的那一端望过来,眉眼也看得挺分明,不知用什么弄的。秦岑明白,那都是小俊和小婉两个女孩儿的劳动成果。其他女孩都各自探家去了。只小婉和小俊不走,愿意在春节期间为酒吧加几天班,而她们也是秦岑喜欢的女孩儿。她早已承诺要给她们每人发五百元加班费,也算是对她们一年来的好表现的一种变相的奖励。透过酒吧的窗子,可见她们正坐在酒吧里看电视。秦岑低头瞧了一眼手表,八点过几分了,想必她们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她为了避免她们听到,就站在桥的那一端靠着桥栏给乔祺打手机: “喂,是我,你在哪儿?” “在路上。” “怎么在路上呢?” “那我还能在哪儿?你不是让我今晚去酒吧吗?” “你……走来?干吗不打‘的’?” “雪这么深,又是大‘三十儿’晚上,哪儿有‘的’可打呀!” “这……恐怕你要走四五十分钟吧?” “那我也得去啊!我要是不去,你能高兴吗?” “听你的口气,好像有点不情愿似的……” “有什么不情愿的呢?大雪使这个‘三十儿’的夜晚空气多清新啊!像呼吸纯净氧。又这么静,一条街一条街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我走得很高兴。刚才我还高兴得吹口哨来着呢!再说,总不能让你和两个女孩被大雪困在酒吧里呀!那我于心何忍?……” “咱们今晚照常营业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呢?你估计会有人来吗?” “一厢情愿就一厢情愿,没人来就没人来,管那些呢!真没人来更好,咱们就将酒吧当家,反正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地方。哎你在哪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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