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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二


  舞曲停止,两人各自归座,继续喝酒,吃菜,东一句西一句漫无边际地聊。

  气氛良好。

  他心里这么认为。

  她心里也这么认为。

  然而没有高潮。

  优美的舞曲和刚才的双人舞,并没能将良好的气氛更推向情感热烈的高潮。

  他想营造出一个高潮。

  她也想。

  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驻在良好的状态停滞不前,他做出种种煞费苦心的尝试却无法营造高潮。

  她也是。

  他暗暗觉得遗憾。

  他认为这个晚上她是多多少少像点女人了。

  应该有高潮。

  她同样暗暗觉得遗憾。

  她往他杯里预先放了几片安眠药的齑粉。

  应该有高潮。

  因为这个晚上她企图杀了他。

  她要在高潮过后杀了他。

  要在他认为她也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后杀了他。

  要在她得到他一次后,更进一步说,要在她得到了一次那一种满足后杀了他。

  因为他是电脑通过优选之法“分配”给她的一个男人。一个科学认为对于她非常之理想的男人。她有权通过这一个男人得到一次那一种满足。

  而后杀了他。

  为小俊。为她自己。更为她的“最后的停泊地”——是他毁灭了它。

  彻底毁灭了它。

  她再也找不到赖以从城市退却的营盘了。

  她觉得她已没了为将来所保留的归宿……

  14

  当她和他都离开桌子时,她又往录音机里塞入一盒磁带。“迪斯科”。

  他坐在沙发欣赏,十指按膝点拍节。

  他说:“迪斯科‘挺好听嘛,看来欣赏完全是观念问题。”

  她说:“我同意。”

  她不慌不忙收拾桌子,耐心期待安眠药发生效力。

  “今天我不走吧?”

  “今天你别想走。”

  “我头晕了。”

  “你醉了。”

  “我真是个没酒量的男人……那我先到床上躺着去了……”

  “那你先到床上躺着去。”

  他摇摇晃晃走入卧室,在卧室内他转过身,用流露情欲的目光望着她,笑道:“今天你受看了点儿。”

  她说:“是么?”

  她心不在焉地做这做那,有意磨蹭了些时候,然后走入洗漱间洗手,洗脸,刷牙。

  为什么刷牙?有什么必要?她暗问自己,却回答不了自己。

  当她脱了衣服,上了床,安眠药已在他身上很见效了。

  他酣睡得像那只饿跑了的波斯猫被她喂过安眠药片的样子,而且打着很响的鼾。

  她推他,掐他胳膊,擂他那完全没有胸肌的胸脯,揪住他的耳朵往起拎他的头,将他的身体拥过来,掀过去,任她如何摆布,也无法将赤裸的男人弄醒。

  他好像不用她杀,已然死了。

  这使她对他的报复心理陡增百倍!她拉开床头柜,操起预先放入的一把削果刀。用那样的一把刀杀死一个男人,尽管是一个酣睡的不健壮的男人,也未免显得太短小了。

  她想往他心口扎一刀。

  想割断他腕动脉。

  然而一旦操刀在手,她丝毫没了胆量。

  她连杀死一条鱼的胆量也没有。

  她根本不敢下手,哪怕是在他赤裸的身体的某一部位划一道浅浅的伤口。

  她对血有种特殊的恐惧。

  报复心理却烧灼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朝大衣柜镜子瞥了一眼。

  镜中那个操刀想要杀人的自己,更加令她感到恐惧。

  甚于她对别人的身体流出的血的恐惧。

  她操刀的手抖了。

  继而她全身抖了。

  那把很难用以杀死一个人的削果刀掉在床上。

  她怯懦地心慈手软地扑在床上哭。

  但她的报复心理不允许她不对他实行任何报复。

  她哭着下了床,寻找到一把剪刀。

  她又上了床,跪在床上,将枕巾铺展在自己膝上,将他的头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剪那个男人由于谢顶剩得不多的头发。

  她眼里凝聚仇恨。

  一边哭,一边剪。

  剪下一撮,随手扔在地上一撮,仿佛那是极其肮脏的东西……

  那情形并不像一个被报复心理所燃烧的女人在对一个毁灭了她最重要也最宝贵的精神依托的男人实行报复。

  像圣母在哀怜死亡的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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