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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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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严晓东用一只手捂住了脸。许久,他才放下那只手,冷冷地说:“志松,我永远不会忘了你这一耳光的!从此以后,你将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 听了严晓东的话,看着严晓东那种冷冷的样子,王志松心里一阵难过。严晓东对他的谴责是那么不公道那么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否则就是别人将一把刀压在他脖子后,威逼着他,他的手掌也不会落在好朋友脸上! 他想念他们这些知青伙伴,他时时关心着他们的命运,他爱他们!可是连像晓东这样的好朋友都那么不理解甚至曲解了他的感情! “晓东!……” 他真想搂住好朋友哭一场! “从今往后,你省略我姓的权力已经没有了!我也会牢记你是姓王的!” 这时,吴茵拿着一本杂志回来了。她看出了他们的神色都不对头,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装作毫无觉察的样子说:“你们干嘛都虎视眈眈地站着,像两个冷面杀手碰到了一块儿似的,要引人注意呀?” 严晓东横扫了她一眼,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钱,伸直手臂朝她一递,脸上毫无表情,语调拒人千里地说:“记者小姐,还你钱!” 她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对待自己,怔怔地瞧着王志松,一时不知怎样表示才好。 严晓东又说:“这叫一清二楚。”手臂仍那么笔直地伸着,脸上仍毫无表情,语调仍拒人千里。 “你会后悔的!”王志松替她接过了钱。 “多谢提醒!” 严晓东一转身大步走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问:“你们怎么了?” 王志松恼怒地回答:“我们互相不理解了。” “我已经预先租下了八条船。” “也许只留一条船就够了。” “为了我……我?……” 他走到她跟前,握了一下她的手:“别这么想。我们结婚的时候,如果他们都有工作,都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都会衷心祝福我们的!你信吗?” “我信。” 他挽着她的手臂朝停船的地方走去。 “你怕吗?” “怕什么?” “碰见认识你的人。” “我爱你,与别人何干?” “我也爱你。” 他们互相凝视着…… 八条游船,并排着静静地泊在江边,像一把展开的扇子,寂寞地随着江流微微起伏。 他说:“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江边,望着通江街马路口,等了长久的“一会儿”——近一小时。 这段时间内,他一句话没说。 她理解他的心情。既不问什么,也不表示急躁。如果他还要等一小时,她毫无怨言地陪他等。今天我完全是属于他的,她想。 他彻底失望了,终于苦笑着对她说:“小茵,只有我和你在一起,你更高兴是吗?” “是。”她知道他所希望的并非如此,替他感到难过,但还是装出高兴的样子笑了笑。 “我们上船吧。” “我去退掉七张船票。” “不。让七张船票代表我那些知青伙伴,就当他们和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他们上了一条船。他操起双桨,熟练地划着,游船渐渐离开江岸。 她坐在船头,几乎是用欣赏的目光瞧着他。中学时代的男同学如今变成了男子汉。他的脸棱角分明,呈现着令人感到几分凛峻的英气。这是时间和生活对当年的冰球队长那种少年的高傲提炼的结果。她觉得她当年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想象之中他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模样,正是如今他这个模样。他的双臂那么有力,划桨的姿态潇洒利落。游船驶得很快,十几分钟后到了江心。 “你今天刮脸了?” “为你刮的。” “你比昨天年轻多了。” “我希望在你面前显得又年轻又英俊。” “从昨天到今天,你说的好几句话都使我感动得想哭。” “我说一万句使你感动的话,也还是顶不上你爱我十四年。” “你知我现在心里想什么?” “你想划一会儿?” “我想吻你。” “唱支歌吧?” “十一年了,我没有唱过歌。” “今天为我唱,唱‘在那里’!” “在哪里?” “在那里,我听到了大海在歌唱,在那里,我闻到过豆蔻花儿香。我曾到过遥远的南洋,遇到一位马来亚的姑娘……” “歌词真好,可惜我不会唱。” “那么唱你会唱的吧!” 她凝眸沉思一会儿,轻声唱了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别唱这歌!”他突然大声打断她。 “可是你说过的,你要陪我一块儿回去。”她不无委屈地瞧着他。 回去?如果我真能陪你回去,我宁可少活十年!他苍凉地想。 她又说:“少女时代,我最爱唱这支歌!” “原谅我,咱们一块儿唱!”他内疚了。 于是他们一块儿唱: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一块儿歌唱…… 另一条游船与他们的游船对驶而过。船上有六七个小伙子,其中一个朝他们喊:“红领巾,为什么不向叔叔们敬队礼呀?”其余的一阵哄笑。 14 他们仿佛没听见。 他们怀着淡淡的感伤唱着逝去了的美好年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 我们来尽情欢乐。 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 她忽然双手捂住脸,悲伤地哭了。 他停了桨,说:“别哭。我不是在陪你回去吗?” 她边哭边说:“我真傻……我明知道……永远也回不去……可却……那么想重新回……去……” “我爱你!……” 除了这句,他再找不到别的能安慰她的话。 当他们的船到达对岸时,岸上有一对中年夫妻请求他们将船转让。当父亲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妻子焦急地向他们述说,孩子不知为什么大量流鼻血,已经昏迷不醒。她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掏出几十块钱往他手中塞,他拒绝接受。 他们将船转让了。她还写给那当父亲的一个出租汽车站的电话号码和一个人名。并告诉说:“这人是出租汽车站的调度,你们就在江畔那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好了。我叫吴茵。你们说是我的朋友,这人一定会尽快派出一辆车来接你们去医院的!” 望着游船划回江那边,他们才转身朝一片小树林走去。 虽然是星期天,虽然租到游船的人很多,但大多数游船迷恋着风平浪静的江流,像滑冰爱好者们迷恋冰场一样,划着游船在江面往来。靠在江这岸的只有四五条游船,分散地拴在定船桩上,像四五只互不理睬的喜欢孤独的卧羊。它们的主人全是钓鱼的,隐蔽到什么不受干扰的地方垂钓打坐去了。 江这岸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无人的,春意勃发的,触目皆绿的,静谧的世界。 小树林中更加静谧。是片杂树林,有挺拔的白杨,枝权任性生长的榆树,柔“发”及腰的柳树,还有桑树,还有“飞刀‘’树,还有一些他们叫不出名的树。连鸟的啼声也听不到,鸟儿不知为什么竟不光顾这片小树林。林中的青草一寸多高了,嫩绿的草尖,鹅黄的根茎,如同冬季某些人家里水栽的蒜苗。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深春植物的香蒿般的沁人心脾的馥芳。明媚而和煦的阳光,避过各种各样的树冠,温暖地照耀在林中,照耀在他们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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