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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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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低头看他,脸对脸,目光对视着目光。忽然我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扯了起来。 我恨恨地说:“那么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去?一个姑娘为了你而调到咱们连队,为了你而不再当卫生员宁肯喂起猪来,为了你而每天承受着那么许多议论的压力,可你呐?你心里明明地爱她,却又整天装出和她和这件事无关的样子,却又成心回避她,使她在别人看来,仿佛一个害了单相思的姑娘似的,这公平吗!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实话告诉你,我曾因为一个姑娘这么爱你,而暗暗地嫉妒过你。我承认我嫉妒你也是很卑鄙的,可现在我感到你比我更卑鄙!卑鄙十倍!老姜头儿如果不扇你大嘴巴子,哪一天我也会扇你大嘴巴子!……” 我一松手,他又躺倒在雪上了。他又闭上双眼了。 他闭着双眼说:“她是高干的女儿。她爸爸是省军区的一位副司令员。她妈妈是教育局的干部。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原来他是由于此种心理在作祟! 我望着他扑哧笑了。 我觉得我的子卿那一时刻又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我说:“那有什么不好?你的岳父岳母大人都是高干,我将来也跟你沾光啊!……” 他说:“可你替我娘想过吗?他们如果将来不能像尊重他们女儿的婆婆一样尊重我娘,他们哪怕只有一次用瞧穷老百姓那种目光瞧我娘一眼,哪怕只有一次用和穷者姓说话那种腔调对我娘说了一句话,那对我娘意味着什么?……” 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当时我是那么的受感动——在这件事上,子卿他心中仍想到娘,你不能不承认一百个男知青里,也挑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好儿子! 我沉默了片刻,说:“我看,她是一位好姑娘,她的父母也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不好吧?” 他缓缓坐了起来,然而双手仍交叉地塞在襟怀里。能那么样地缓缓坐起,是很需要体育基本功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错了。她的父母正是我想的那种人。他们因为她不再当卫生员了,因为她居然爱上了一个穷家小子,已经给她写过几封信大加教训了!这几封信她都给我看过。” 我苦口婆心地说:“那她承受的压力更大了!那你更应该体恤她才对呀!……” 他坚决地说:“我不!” 我急了,一下子将他又推倒,嚷着说:“你为什么不?你这样简直太可恨了!……” 他仰躺在那儿,眼望着天空,平平静静地说:“我不能因为她就轻率地改变了我对我自己人生的设计。” 听了他这句话,我一时间恍然大悟,什么都明白了。 我又低声问:“那么,归根到底,你是唯恐你和她的事,会影响你将来上大学啰?” 我问得也相当平静。 他不再开口了…… 我注视着他那张英俊的,表情一向孤傲的脸,第一次发现,在他那种孤傲的表情下面,还有某种冷酷的东西。 看来,使他那么不公平地对待她的一切原因都不是特殊的原因,一切理由都不是特殊的理由,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借口,一种他自己认为说得通的说法罢了。只有一个原因一个理由是最真实的原因最真实的理由——他的大学梦想。为了实现他这个梦想,他什么都可以无视。什么都可以舍弃。包括一个姑娘对他的那么痴情那么热烈那么不管不顾的爱…… 而他居然还承认他是爱她的! 我突然抓了一把雪揉搓在他脸上。这也不能使我感到解恨。接着我骑在他身上,左右抡拳揍他。他不反抗。任我捧他。两眼尽量不看我,望着天。这使我更加恼怒。我将他的头往雪地里按下去。已经下了几场大雪。那儿的雪已经积得有一尺多厚了。他的头几乎被我按得埋在雪窝里了。我继续抓起雪揉搓在他脸上。不停地那样做。而且往他嘴里塞雪。 “叫你清醒清醒!叫你清醒清醒!我闷死你!……” 不知不觉中我流泪不止。为鲍卫红。也为我自己。她为什么将她那么痴情那么热烈那么不管不顾的爱给予这个孤傲而冷酷的翟子卿啊!…… 子卿他仍不反抗。连交叉地塞入襟怀的双手都没抽出来一只…… 我离开小河边的时候,子卿他仍仰躺在那儿,头埋在深深的雪窝里。我回头望去,觉得他像一具无头的尸体,那情形一动不动的很有些恐怖…… 我和子卿的铺位分开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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