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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红卫兵肖冬梅忍不住悄悄地刨根问底。曾经蹿红一时而已红运雾散的“姐”不知是根本没听到,还是听到了装没听到,总之未理她。“姐”用一只手掩着嘴,而且不是用手心是用手背那样子。手指呢,微微分开地自然地下垂着,唯小指翘着。“姐”的一只小臂斜过胸前。“姐”的那一种样子特优雅,也特俏。

  肖冬梅专执一念地悄悄地又问:“她们每个月能挣几万?”

  “姐”对她的话还是没反应。“姐”反而站起来了,反而缓缓地转身离开座位,低着头,手背仍掩着嘴,脚步快而轻地朝表演厅外走……

  肖冬梅对“姐”的异乎寻常的表现不明缘由,徒自发了半会儿呆,也离开了座位……

  “姐”刚走到表演厅外,肖冬梅便紧随到了表演厅外。

  她继续问:“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姐”那只手的手背还掩着嘴,用另一只手的中指,朝肖冬梅脑门使劲戳了一下,转身又走……

  肖冬梅又愣了半会儿,心里真是奇怪极了,她一时找不着北地只有再跟着“姐”。这一跟,就跟入了女洗漱间。

  “姐”一人入洗漱间,倏地向肖冬梅转过身……

  肖冬梅吃了一惊,不禁后退一步……

  “姐你……我又哪儿不对了呀?你是不是也感到恶心呀?”

  “姐”那只手终于从嘴上放下了……

  “姐”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下了腰……

  肖冬梅竟一时被“姐”笑得有些发毛……

  在“姐”的笑声中,一位和“姐”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冲出厕位,神色惊慌地从“姐”身旁绕过,并一直以看精神病人那种目光看着“姐”。连洗手时也扭头看,顾不上关水龙头,两手湿淋淋的逃去了……

  “姐你到底怎么了呀?到底笑什么呀?姐你别吓我呀!”

  肖冬梅已被“姐”笑得极度不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快哭了……

  “姐”终于止住了笑。“姐”直起身,庄重了表情望着肖冬梅说:“你呀你呀,你也开始对钱感兴趣了不是吗?我不笑别的,就是笑的这一点。我还以为你傻到了不知钱对一切人意味着什么了的程度呢!既然你也开始对钱感兴趣了,这就好,这就好。这就证明你还没傻到不可救药!别人问你那种问题我是不会笑的,但你问,我怎么能不感到可笑?”

  听了“姐”的一大番解释,肖冬梅恍然大悟,自己也不禁无声地笑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肖冬梅呀肖冬梅,你出生以来,何时问过别人挣多少钱?可你现在却一味儿地追问起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们能挣多少钱了!唉,唉,比比皆是的资产阶级的生活现实真是太厉害了,它在我肖冬梅浑然不觉的情况之下,便已经将我头脑里的思想改变了!从前的我什么时候对与钱有关的问题发生过兴趣呢?

  “姐”儿俩刚出洗漱间,在走廊里迎面碰到了一名年轻的保安。保安以研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姐”儿俩问:“洗漱间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姐”说:“天花板吊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

  保安说:“请严肃点儿女士,我是在向您进行公务盘问。”

  肖冬梅赶紧赔笑道:“同志,洗漱间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真的。别听我姐胡说八道。她跟什么人都爱开玩笑!”

  她一说完,搂抱着“姐”的一只手臂将“姐”带走了……

  那时表演厅双门大开,时装表演已经结束,人流涌出……

  “姐”乘兴将她引到了一家酒吧。

  在幽幽的烛光中,穿超短裙头戴花环的侍者小姐们用托盘端着各种酒、饮料和小食品梭行不止。各个角落都有她们吴侬软语的问话声:

  “先生还要添酒吗?”

  “饮料呢?”

  “小姐来点什么?”

  “愿意为您服务……”

  酒吧的侍者小姐们,使红卫兵肖冬梅想起了印象中通向着步行街的那个大门洞,以及在门洞里卖煎炸香肠的头戴有兔耳朵的纸帽、裙后有毛茸茸的兔尾巴翘着的姑娘们。于是又想起了她和亲姐姐以及两名红卫兵战友昨天在这座城市的历险。她由于担心他们的命运,神情顿时戚然。

  “姐”看出了这一点,低声问:“宝贝儿,你怎么不开心了?”乐台上,三个长发两个秃头青年组成的一支摇滚乐队,正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地长嘶短吼。架子鼓配合着轻金属乐器重金属乐器,敲击出一阵阵猛烈的震耳欲聋的混合音响。仿佛是在蓄意地为男人女人们提供充分得不能再充分的耳鬓厮磨贴面吻腮的理由似的。因为在那一阵阵音响中,凑首而语不但是必然的,也的确是与耳鬓厮磨贴面吻腮难以区别了……

  肖冬梅懒得回答“姐”的话,双手捂耳将头扭开了。

  “姐”的手背又触到了她脸上。“姐”的手润软得如贝类的肉体。接着“姐”的手绕过她的后颈,缠绵不休地抚摸她另一边的脸颊,就像“姐”一手把着方向盘时那样……

  “行,姐认个错儿。不该还叫你宝贝儿。小妹,告诉姐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姐”的唇凑近得紧贴着她的耳朵。分明的,她觉得“姐”的两片比手更加润软的唇衔住了她的耳垂……

  “我担心我亲姐姐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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