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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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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雪花非花? (也许,我们可以就此结束这场高纬度上的叙事了?) 当然,仅仅凭祝磊说的那几条理由和他自己的那些感觉,是没法确认整个这起“职工股案”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的,更没法坐实这“圈套”的始作俑者就是饶上都,特别不可能就此说明顾立源也参与了对祝磊的“陷害”。 看完这份原件的复印件,邵长水呆坐了好大一会儿。仔细品评,祝磊写这份材料的本意似乎并不是在要揭发谁,更不是要把谁置之于死地。实际上它并没有提供太多惊心动魄的线索。人们值得为了这样的一份材料而去杀人,或被杀吗?它无非刻画了一颗良心在挣扎中的战栗而已。是的,雪花不是花,但她还将久远地被称作雪“花”。她还会努力地去争取,要让自己和所有的同伴都在诗意中继续存在…… 后来查清,祝磊确系自杀。不管最高院最终是否会对他进行改判,他觉得他自己是不能再原谅自己的了。他觉得自己在政治上和心理上已经“死去”。也应该死去。与其让某一个监狱用十年二十年、或更长的时间来慢慢地执行他这个心理上和政治上的“死刑”,还不如像那雪花一样,快快地坠落大地,快快地融化了事。于 是他就利用求医时,年轻法警的一时疏忽和对他的信任,纵身从窗户里扑了出去。偏偏窗户底下事先搁置了这么一块石头,让人平添了许多悬疑…… 邵长水拿着这份原件的复印件回到赵总队的办公室,赵总队还在等着他。 “看完了?”赵五六问。 “看完了。”邵长水把材料递还给赵总队。 “再让你看样东西。“赵五六说着,拿出一份今天刚到的报纸。省里最重要的一份日报,省委机关报: 邵长水接过报纸,从第一版翻到最后一皈,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便疑询地看了看赵总队,好像是在问,您让我看啥呀? 赵五六收起这份报纸其他那些页面,只留下第一版到第四版的那一页,对邵长水说道:“你再仔细瞧瞧。” 他再次从头至尾地翻看了一遍。只是这一遍翻看得更加认真和仔细。当从第四版上重又回到第一版上来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出一点什么来了。他忙凑近了第一版上刊发的两张照片和两条消息,仔细地搜寻起来。一张照片上拍的是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接见省十大杰出青年的合影:另一张照片是省委召开第××次扩大会议的现场主席台的照片。接见本省十大杰出青年,这样的事年年都有,但不会让省委和省政府全体领导都出面。今年却似乎全出面了,但感觉上似乎缺了一个人。省委扩大会议,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当然都得参加,但似乎也少了一个人。 “看出点名堂来了吗?”赵五六闷闷地问。 “……”就在这一瞬间,邵长水忽然发现,这两张照片上缺少的是同一个人:顾立源:作为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和代省长,这两个场合他都应该出现啊。没出现,为什么?出国了?上外地开会去了?还是怎么了?省委机关报在同一天的同一版面上同时刊发同样缺少了这位主要领导的照片。一定是想说明什么、告知什么…… “顾立源怎么了?”他忙问: “他被‘双规’了。”赵五六答道。 “‘双规’?啥时候的事情?”邵长水急问。 “前天晚上:中纪委来了一位副书记,加上省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集体找他谈的话,谈完后,中纪委连夜就把他带走了。” “为什么要‘双规’他?” “多余问的。” “……”邵长水愣了一愣,再想想,是的,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完全多余。 “你再看看第三版上的这一则消息。”赵五六翻开报纸,指着右上角的一则消息对邵长水说道。 这是豆腐干儿大的一则经济新闻。报道本省一些著名民营企业家学习座谈“三个代表”思想的动态。消息里不仅点了饶上都的名字,还用两行多的文字,转述了他在座谈会上发表的一个观点。座谈会是昨天下午在省委老交际处宾馆召开的。陶里根好几位民营企业家都应邀出席了这个座谈会。但在消息中直接被点名并被引用了发言内容的,却只有饶上都一个人。看来他还是个学习方面的标杆儿人物。 “……”邵长水看完这则新闻,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堵得慌,想问些什么,却又怕再让赵总队用一句“多余问的”给堵回来。如果说顾立源是因为了那两幢别墅的问题被“双规”的,那送别墅的人为什么还在作为“学习三个代表”的典型被表彰着呢? “谁说雪花不是花?”赵总队忽然无甚来由地这么感慨了一声。他居然把这句话用在了这儿,说着,还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邵长水却依然保持了沉默。这时候,他突然又把报纸翻到第一版上,再次去看了看那两张已经没有了顾立源的照片。全省数千万老百姓,今天能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这位代省长已经从省报第一版上消失了呢?更有几人能从这“消失”里觉察和品味出本省政治局势正在发生的重要变动呢?连那十杰青年们好像都没觉察到。他们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灿烂。而没有了顾立源的省委扩大会议的会场依然是那么的庄严肃穆,依然是那么的稳重而静谧,依然在显示着一种权威和决心,一种自信和平和。 “谁说雪花不是花……”邵长水在心里突然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无意间这么重复了一下,心里忽然觉得松快多了,“哦,这真是一句多义、多矢量的话。” “还有件事,厅党组决定下个星期为劳爷举行一个追悼会。追悼会的具备筹备工作,就由你们支队来操办。要简朴,但又要隆重。” “是。要简朴,又要隆重。”邵长水答道。 “追悼会前一天,厅党组全体领导同志会一起去劳爷家看望泉英嫂子和小小。你提前去帮着嫂子做些准备。” “是。” “刚才你木呆呆地看着报纸在发啥愣哩?”赵五六问。 “没事……没事……”邵长水赶紧掩饰道:但他心里的确“挤”着一个大疙瘩。这个“大疙瘩”甚至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还是上面说到的那个看法,如果只查接受别墅的,而对送别墅的人听之任之,既不公平,不合法理,也不利于“河清有日”。你在下游忙着清淤,但对上游输入的泥沙却置若罔闻,不采取得力的措施加以制止,这样下去,“河清”还能“有日”吗?近年来,十起腐败大案,起码有七八起,背后都有这样的老板在作祟。他们拿钱买掌权者的良心和忠诚。有人为这些民企老板辩护说,他们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因为目前体制上对民营企业不公平,没有提供和国企同等的待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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