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加哩咯楞
第二章
“你的出身?”他又问。
“革干!”我抬起头。
“革军!”小汀声儿更大。
“嗯。”男孩儿把踏在椅子上的一只脚拿下来,仔细地看了我们几眼。他的眼
睛真是不小。
“会说' 他妈的' 吗?”他走到讲台桌前去拿表格。
“······”我俩没说话。在家白练了。
“啪!”男孩儿又用皮带抽了一下椅子。“敢打人吗?”
“······”我俩被他吓了一跳。
“敢用鲜血捍卫红色政权吗?”他的眼睛又放大了一倍。
“······”我想起刮舌苔的老头来。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他突然发怒,狠狠地用皮带抽起桌子来。
“还不快回家去?你们太小了,什么都不会,带你们只能是累赘。”一个五年
级女生说。
“嗨,哥们儿何必认真?她们还是小孩儿。”另一个五年级男生冲大眼睛男孩
儿说。说话的人比我个子还矮。
“回家过了生日再来!”大眼睛男孩儿还是瞪着眼睛,好像他在忍着不笑。
玩儿蛋去。我突然想起哥哥说我的话。
我和小汀逃出教室,半天谁都想不出话来说。
“为什么?”到了操场上我才问。
“(口)害,你还看不出来?因为咱们不会骂人呗。”
“那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练呀。”
“怎么练?”
“来。”她拉我到墙角,“我先说一句,你跟我学,咱们俩比赛看谁说得好。”
“行。”
“他妈的。”她说。
“他妈的。”这句我会。
“你妈的。”
“你妈的。”
“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蛋。”
“你他妈的蛋。”
“你他妈的混蛋。”
“你他妈的混蛋。”
“滚你妈了个蛋。”
“滚你妈了个蛋。”
“你他妈的王八蛋。”
“你他妈的王八蛋。”
“你妈---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
“你妈--- ”她笑起来。
“说呀!”我也笑。
“你妈---bi---!”她突然小声说出来。
“你妈--- ”说不出来。“我不行。”
“你看我敢大声冲着操场喊。”她两腿叉开,大笑着冲操场运气,像是准备跳
水。
我捂着嘴听。
“你妈--- 你妈--- 你妈---bi---<---i---< ”最后一个字像炸弹一样,使
“八·一八”司令部里的全体人都把脑袋探出窗外看。
当红卫兵的基本条件是--- 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只有在公共厕所墙上才有的
话。妈妈说那种话只有最没家教脸皮最厚的流氓才说得出来。关于厚脸皮,哥哥倒
有故事为楷模:说的是有个人死后到地域里面去问阎王,为什么我不长胡子?阎王
说你本来应该长一寸长的胡子,但你的脸皮是两寸,所以胡子拱不出来了。哥哥讲
这个故事时一定自信他将来会长胡子,再多骂几句“他妈的”也没关系。要光荣还
是要脸皮?大表姑说:“别当是孩子生下来就完了,往后的事愈来愈多。”事已经
不少了,谁都抢着向我证明活着不容易。人工体操之后就是走路、跑步、说话、爬
杆儿、双杠、倒立、游泳、跳舞、写字、算术······只为了在成绩单上证明
你不是傻瓜。
“练死你!”男生举着杠铃冲自己说。
“练!”少先队长说。
“出去练练!”打架的孩子们说。
人生就一个字:练。
“他妈的。”插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对着镜子练口型。慢慢张开嘴,镜子里
的眼睛是圆的。
“他妈的!”镜子里的眼睛又变成长的了。
“你他妈的!”从“你”字就开始使劲儿,牙咬紧,嘴唇往薄里咧,眼睛更使
劲儿瞪,得让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怕你。“妈”字一出来,我发现我还长着酒窝。
嘿!我好像长得像哪个电影演员。“当电影演员还不容易?全一个模子。”哥
哥一说这个就撇嘴。“你得有那股劲儿,你看你就缺那股劲儿,哈哈就有。”大表
姑说,“哈哈,再扮一次女英雄。”我就使劲一瞪眼一梗脖子一抿嘴,大表姑又笑
又拍手。
“Cao !”骂出这个字算顶头了。镜子里的脸通红,看看四周,当然没人,连
那个老趴在墙上的土鳖都没有出来听听。
那只土鳖又大又黑,一堆长毛爪子伸开扒住卫生间的白墙。它常扒在澡盆上方
的那面墙上,如果你坐在马桶上一抬眼睛就正好看见它。它从来不躲人,只有人躲
它,它要是在这儿我连屎都拉不出来。
这房子太老太大了,我是在这儿出生的第一代我们家的人,而土鳖、老鼠、蝎
子、蜈蚣、蚂蚁可能已经是这儿的第好几百代了。大表姑说每次“改朝换代”这院
子的主人都换:前一个房主在这儿杀了一个人跑台湾去了;再前一个房主当了一回
汉奸就被杀了;再前一个跟着袁大总统闹;再前一个给慈禧当太监;再前一个··
····爸爸说,说不定从前这是个屠宰场,也没准儿是坟地。大表姑说爸爸净拣
不吉利的话说。我说老鼠和土鳖的祖宗肯定没有搬过家,哥哥就马上想像古代的卫
生间是不是有臭味儿?
“那时候哪有这么讲究?”大表姑说。“得了吧,古代人绝对不会在一个房子
里拉屎和洗澡,想想杨贵妃出浴。”哥哥说。“妈呀,你还懂得杨贵妃出浴呢?”
大表姑吃了一惊。“那时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妈妈马上说。“我们不是也有工
人叔叔给烧锅炉吗?”我问。“爸爸对革命有贡献。”妈妈说。可是爸爸并不爱洗
澡,宁可在门框上蹭他的背;我宁可带着毛巾肥皂和街上小孩儿约了去公共澡堂凑
热闹。妈妈说:“这家人怎么祖祖辈辈农民作风?”
我不喜欢这儿,屋子又大又暗,绿色的漆墙剥落后好像到处都是人嘴。除了大
还是大。大瓦房、大院子、大红门、大影壁、大月亮门、大红漆柱子、大搞台阶、
大蝎子、大土鳖、大毛毛虫、大老鼠、大蜈蚣、大黑树影子······“大表姑,
咱们家怎么这么不舒服呀?邻居王大妈家一进门就是床,屋子里香喷喷暖和和的。”
“你这孩子天生命贱不是?赶明送你上农村去算了。”“是不是吃贴饼子、烧柴火?”
“你先学学干活吧,连手绢都不会洗还上农村呢。”大表姑教我擀面条:先和面、
后用擀面杖擀,哽哽哽、哽哽哽,再擀得更薄更大,哽哽哽哽哽--- 哽哽哽哽哽---
手心儿又红又痒。把大圆面片儿叠起来用刀切成条儿,这是面条。大表姑说得擀一
个星期面条才合格,然后擀饺子皮,然后学蒸馒头,然后拿着大扫帚去大老鼠!
那是猫干的活,老鼠跑得比我快多了,我和大表姑一人拿一把大竹扫帚满院子
跑着追一只小老鼠,直到它昏了头。大表姑“噗”地一下拿竹扫帚把它按住,然后
揉巴揉巴,小老鼠就被揉巴死了。掀开竹扫帚一看,老鼠身上全是竹子戳的伤。大
表姑还不罢休,用火筷子又把它戳了两个洞。我说它可怜,大表姑说它还没长骨头。
然后大表姑把猫放进地洞,让它爬到地板下面去捉老鼠。可猫不愿意,站在地洞口
叫了一夜,把老鼠全通知遍了。大表姑就罚猫三天不许吃饭,然后又放它进了地洞。
“不能娇惯它,猫就得捉老鼠。”可它生了小猫、小猫又生小猫,一代一代愈来愈
不爱捉老鼠。我们同学家的猫每天喝牛奶吃鱼,见了老鼠就藏起来,它怕老鼠。大
表姑一听说这个,就“啧啧啧”地撇撇嘴:“怪不得报上整天说要变修了呢!”她
更加把猫往地洞里关。“造反”一开始,“革命反修队”干脆来个彻底“返修”,
把猫全抓起来杀了。大表姑一听说又叫起来:“唉呦这赶明儿又耗子了可怎么办?”
然后她又心疼猫:“招谁惹谁啦?至于做的那么绝?”猫们有的被屁股里塞上“二
踢脚”崩得满天飞;有的被从高楼上扔下去摔成了泥。大表姑把我们的猫放进一菜
篮子里盖上手巾送出了城。到了没人的地方,放它出来,它又伸懒腰又打哈欠,跟
着大表姑就往回走。大表姑说:“哎哟我的妈呀。”把它装进菜篮子里又带回来了。
第二天送它到更远的地方,它一钻出篮子就看着大表姑,大表姑又把它带回来了。
第三天再送得更更远,送到了山里,放在大树下,大表姑没敢多看,撇腿就往回走,
它没叫也没跟着回来。最近老有只特大的野猫站在我们家房顶上,谁都觉得它长的
像送走的“花儿”,叫它它也不下来,只是冲着我们笑。大表姑说它当野猫当壮实
了,比原来大了好几倍,一千那张脸也不大爱笑。我说当野猫比当家猫好,家猫得
成天给人拍屁拍,还被迫着抓老鼠,最后还被判死刑。
“Cao !”这句话还是说这费劲儿,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骂。
“砰砰砰”,有人敲卫生间的门。
我打开。
“拉金子呢?这么长时间?”大表姑问我,“快来安慰安慰你哥哥,他们组织
让他带头' 破四旧' ,他烧他的集邮册呢!”
那可是哥哥的命根儿;那些邮票呀,他仍了不要的都够我在小学里办展览的!
我跑出去。
活已经着起来了。那些成套成套的邮票,那些方块儿、三角、菱形和彩色纸片,
那些可人疼的全世界各国童话故事、伟大人物和花鸟虫草名胜古迹,那些谁都懒得
记必须用邮票提醒的历史大事件及其他,全跟着火光消失啦。它们变成小纸灰飞到
空中又落在哥哥的白回力鞋和红袖章上。哥哥哭,大表姑因为心疼哥哥也哭,我却
找不出合适的词安慰他们。
“操!”我突然说。声音不大,但我说出来了。大表姑的小眼睛突然瞪圆,眼
泪也突然停了。可哥哥没理我。
一提起往事哈哈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无论冲谁都想唠叨个不停。她也奇怪怎么
过去的屁大的事也是事,而现在仿佛生活里不放炸弹她就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每
一分钟她生活中的“现在进行时”都被她硬拉出来的“过去完成时”给比的黯然失
色。哪怕是她和麦克去吃饭,看着饭桌上的蜡烛她也不会停止回忆:“你要是拿了
灯一照才发现到处都是蛆,地上都铺满了,没有下脚的地方。过了春天蛆长成蛹,
睬在脚下吱吱响,粪坑里泡着死猪死鸡,不小心掉下去,跟跳进游泳池里一样!”
她笑麦克也笑。大饼、炒饭、印度菜就跟着中国农村大粪坑的想象力全进了肚子,
“怎么不影响你的胃口?”哈哈故意问。“吃的更多。”麦克也要显示他的潇洒,
“这像大粪一样。”他指着咖哩做的菜,说得哈哈反倒吃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只有我对大粪有真实的感觉?”她委屈地说。
“噢!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麻木了,再说谁对大粪没有真实的感觉呢?”麦
克边道歉边笑。
“不一样!”她坚持她的权利。
“对不起!”麦克再次道歉。
那时候麦克也中了邪,她说什么他都爱听。
“要是那时候我嫁给了农民呢?”她捏着他的胡子说。
他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要是那时候我得了麻风病呢?”她刚一有工夫喘气就说。
他帮她解扣子。
“胖子才值钱。我们那个村子娶媳妇论斤秤……”她看着自己的肋骨。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爱奉献给这个“历尽沧桑”的“异国情调”,含着眼泪搂住
她,她只是在他的身子底下问:
“你知道什么叫血吸虫病吗?”
麦克是哈哈在大学里的老师,两人一见钟情。麦克说哈哈是非同寻常、神奇不
可知;哈哈说麦克成熟的恰到好处,哥哥爸爸情人弟弟全能当了。麦克爱听、哈哈
爱说、麦克用爱的气氛给哈哈制造了一个由她畅开说的舞台,哪怕哈哈自己也怀疑
麦克是否真听得懂,但她一见麦克,要说的话就跟洪水泛滥似的挡不住。回想起来,
似乎纯属是她用“过去”引出她两人的“现在”,而真实的生活其实是麦克离不开
她的未婚妻。
麦克的未婚妻,谁都没见过谁都知道,但一点儿不耽误麦克有无数女朋友。和
哈哈在一起时,麦克和所有的女朋友断了关系,但只有未婚妻仍在那个牢固的座位
上暗暗坐着。麦克和哈哈在一起时打电话给未婚妻、和未婚妻在一起时打电话给哈
哈。对麦克来说,这正常得跟面包上要抹黄油一样;对哈哈来说,这无疑是枕头底
下劳放把手枪。
“不行,我这叫小偷。”她说。
“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天生的东西还用偷吗?”麦克说。
“不行不行,算了算了。”
“不行不行,坚决不算。”
“这事情太复杂。”
“这事情很简单。”
“怎么办?”
“我爱你。”
“你跟麦克的事真是乱七八糟!”东霞说。她也从北京来,自称北京人都有共
同语言。
“简单极了,他爱我我也爱他。”黄哈哈一口气说出这句话,做出一副潇洒状,
其实心里“对、错、对、错”已经走了好几遍了。
“他有个未婚妻是不是?听说比他小十岁,还特别有钱?”东霞边说边大口嚼
果子。她是理工硕士生,丈夫还在北京,她等了四年才等到丈夫有了助学金,最近
也快来伦敦了。为此她老自称“王宝钏”,头一回给自己买了新衣裳,以前她老给
人一种身上有味儿的印象。
“······”
“要不就拆了他们,要不就跟他吹!”没等哈哈答话,东霞就边往里面咽边往
外喷果子边说:“别把事情弄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让别人说起来也不光采。”她果
断地把一个果壳吐在地上。
“生活本来就不明不白,活着也不是为了让别人说。”哈哈边说边想:我要是
真信这个就好了。
“挑明了算了,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别白耽误工夫。”东霞又吐了一个果壳。
什么叫不耽误工夫呢?
“要不要性交?”一个伦敦年轻人迎面走过来突然冲东霞说,但并没看她。
哈哈也爱找老古聊天儿。他们在北京是“一个圈儿里的人”。
“人哪,得节制。”老古斜着眼睛瞧她。他自称是“俗缘已毕”。
“俗缘已毕你上伦敦来干嘛?”哈哈也自以为很知道他,有时甚至想像要是和
老古在一起会免了一切误会麻烦和神秘感,可是没了神秘感就没了激情;没了激情
就没了麻烦;没了麻烦就什么都没了。
也许这世界对老古来说已是“什么都没了”,连他谈“性”的时候脸上都带着
一副超凡入圣、刀枪不入的表情,嘴皮子不大动,可说出来的又都是“性”的绝密
震惊,面对一屋子听众,他能越说越“邪乎”可愈说愈严肃,最后使听的人只觉得
自己猪狗不如。
“外国人……当然你要想活得热闹点儿……”他的话总是一半儿一半儿地说:
“别染上艾滋病就行。”他用细长的手指为毛笔摘毛,不动声色地盯着笔尖儿。
哈哈知道跟老古谈什么“爱情”简直是找骂。在他那儿,西洋人是艾滋病的象
征,东洋人是小家雀。这世上没人值得为他/ 她着急上火,你要是说:“我爱他/
她……等等等,他会笑着说:”这么大把年纪怎么甩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他表面潇洒实际“克制”,怕坦白怕得邪乎,用“幽默”把人都降到蠢驴的地
位。以前他也曾为女孩子甩过菜刀,后来岁数渐长,在他的字典里“爱情”就和
“愚昧”成了同义词。
“行了行了,你老大不小的,找个归宿吧。”老古说。
“什么他妈的归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说起归宿来了?怎么什么事
都得有结果呀?”哈哈知道老古已经把她的问题“简化”了。
“那你想说什么呀?爱情?那你就爱呗,还说什么?要不就结婚,这不是归宿
吗?”
“我他妈现在是第三者。”
“我说你是想活得更热闹不是?”老古笑。
哈哈也气得直笑。
“闹,三者、四者、五者、六者,能闹就闹,反正比不闹强。”他站起来去沏
茶。
“我想结束了。”哈哈认真地看着老古的后背。
“那就结束,吃点儿好的,比什么都强。”他沏好茶,吹吹浮在茶缸上面的茶
叶。
“告诉我该怎么办。”哈哈站起来,还指望谈话可以稍微认真点儿。
“我替你?”他故意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哈哈过去狠踹了他一脚,转身走了。
“女人哪。”背后是老古的最后一句话。
女人哪。男人呢?“一声巨雷震天响,孟姜女哭倒铁长城,”“回想起十八年
春秋度寒窑,老爹爹比我改嫁也徒劳,平郎他飞黄腾达多荣耀,宝钏我砂明水净也
清高。”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活法,老公终于“飞黄腾达”,老婆必得“砂明水
净”。包公加陈世美、武松加潘金莲。俗话说:“生米煮成熟饭”,什么叫生米,
什么叫熟饭?熟饭就非吃不可了?你要是胃口不好呢?“要节约闹革命”。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哈哈从椅子上站起来,干脆坐在桌子上,觉得位置高点儿可能有利于思考,最
后看着大街上的垃圾桶出神,还是想不明白。
当然,在老古的字典里面,女人几乎没有智商。有那么一点儿还被逛商店给消
耗了。远古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商店,女人就用那点儿智商来算计家用,全用光了,
只剩下力气对付菜刀和丈夫。后来呢?“后来呀,这不愈活还愈热闹了不是?”老
古对女人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哈哈知道老古又在挖苦她,也知道如果少问问题多装
糊涂,生活会更显得美好。男人爱听女人说:“不知道。”
她盘腿坐在桌子上盯着楼下的垃圾桶。麦克和她现在是真吹了,他那股“不行
不行坚决不算”的热情也消失了,哈哈不用再内疚,小偷的义务让给另外一个女人
了,而那个未婚妻仍是在家里稳稳地坐着,等着麦克从那个女人家挂来的电话。第
三者的责任卸了,哈哈还死缠在“是非感”中想不清。过去犹豫得认真、爱得也认
真,刚以为找到了“归宿”,又咕咚一下坐回自己的破船上。“爱情”是什么?垃
圾桶?破玩具?手绢?录音机?麦克风?报纸?烟缸?图书展览会?冬天储存的大
白菜?
他发现智商还是不够使,连脚趾头都用上,也算不清人生有多少道理。麦克突
然告别的理由是她“太深刻”,这评语她这辈子倒头一回听说。
哈,伦敦人。
虚阁网www.Xuges.com
下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