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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四、一个炸雷

  呼国庆跪在了那座茅屋的门前。

  没人要他跪,是他自己要跪的。

  市里审查了他一个月有余。突然之间,审查取消了,他被放出来了。他当然知道,在关键时刻,是呼伯又一次救了他。

  在这件事上,应该说,呼天成与李相义是做了"交易"的,这是一笔无法言说的交易。就在李相义从呼家堡走后,呼天成就给省城打了电话。紧接着,省报不再发表批评许田的文章了,省行也不再紧着追查贷款的事了。还有,对许田的调查也就此打住……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许田,李相义说话是算数的。是他亲自找呼国庆谈了话,尔后又亲自派车,把呼国庆送到了呼家堡。一踏进呼家堡,呼国庆什么也没有说,就在那座茅屋前跪下了。

  天真蓝哪!呼国庆觉得眼皮上像是爬着一片虱子,很痒。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终于又看到阳光了。阳光很曝,眼前闪着一片光雨,那光雨像碎钉一样,泻在他的头上脸上,十分刺目。他又赶忙把眼闭上,久久,才又缓缓地睁开。他心里说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整整审查了他一个多月,他总算又尝到自由的滋味了。自由,是多么可贵呀!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几乎把世上的事物全都想遍了。他发现,在平原,人是多么脆弱,简直是不堪一击。一切像在梦中一样,他的人生,真有点像邯郸学步,走着走着,却又走回来了……有段时间,他甚至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当年那种锐气了。只有一条,是他牢牢把握的最后防线,那就是不说,什么也不能说。当他跨出那座小楼的时候,他的腿竟然有点发颤。在那一刻,他的心竟然说,快点快点。

  当他跪下来时,他觉得他已无话可说……还说什么呢?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浑浊的咳嗽声。只见呼天成默默地站在了屋门口,看了他一眼,却又把身子扭过去了。

  呼国庆终于说:"呼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丢人了。"

  呼天成背着身子,默默地说:"对不起我倒也罢也。你对不起这块土地。"

  呼国庆默然不语,他确实是无话可说。

  呼天成叹了一口气,说:"国庆,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是两次。为一个女人,你一犯再犯,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呼国庆一声不吭,他想,就让老人骂一顿吧。

  呼天成又说:"你知道你为啥会犯同样的错误?"

  呼国庆仍是不吭。

  只见呼天成厉声说:"因为你没有信仰!"

  呼国庆一惊,忙叫道:"呼伯……"

  呼天成一摆手说:"你不用解释。我看,你还是回来吧,我得把信仰给你种上。"

  呼天成沉默了很久之后,又说:"国庆哇,我本来是可以不管的。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弄出来么?"

  呼国庆心里一热,再次叫道:"呼伯……"

  呼天成说:"也是为了这块土地呀。"

  接着,他问,"国庆,接受教训了吧?我要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锅都是铁打的。"

  呼国庆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着,呼天成慢声细语地说:"国庆哇,你是聪明人,可你的聪明没用到正经地方。你呀。真是可惜了!"

  呼国庆一直低着头。静听老人的教诲。

  不料,呼天成却没再多说什么。他话锋一转,却有些悲凉地说:"孩子,你呼伯老了,老了呀。"

  呼国庆心里一怔,忙抬起头,呼伯从没有这样叫过他,现在,他突然这样叫他,呼国庆竟陡然产生了一丝警觉。"呼伯,你……"

  呼天成说:"我老了,腿都锈了。干不了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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