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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这话,我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我知道,骆驼虽然好这点事儿,可骆驼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现在是火上房的时候,骆驼绝不会因小失大,骆驼若是连这点原则都没有,他也就不是骆驼了。我脑海里出现了骆驼恶狠狠的话:砸。砸死!必是要拿下!

  那么,夏小羽又是怎样一个女人呢?

  我从未跟夏小羽见过面。

  我也只是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过她。从模样上看,她是一个很清纯、很矜持的女孩。她喜欢穿蓝色的裙装,天蓝或是柠檬蓝,这颜色跟她很配。在屏幕前,她端庄,秀丽,两只眼睛清澈、明亮,显得很有范儿;看上去也很年轻,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小乔说,其实,那一年她已二十九岁了。

  后来,当我跟骆驼摊牌之后,关于夏小羽的事,是骆驼告诉我的。

  夏小羽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爷爷,还有她的父亲,都是大学里的教授。她的爷爷是研究古代汉语的,很有学问,曾经被打成了右派,在一个县城里窝了很长时间……后来平反了。她的父母都是大学音乐系的老师,母亲是弹钢琴的。等夏小羽出生的时候,她爷爷已经回到了省城。所以,她没有吃过苦,心里是有傲气的。

  夏小羽出生在一个相对优裕的家庭环境里,自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小模样清纯可爱,是一个备受呵护、在顺境里长大的女孩子。她人生的第一个打击是考大学那一年,她报了北京广播学院,却仅以两分之差落榜,不得不屈就了北京服装学院。这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的第二个打击是,她在北京读书时,谈了一个男朋友,那男朋友是“北广”的,她有“北广情结”。两人曾经海誓山盟,可她的男朋友在读完了博士之后,却悄没声地出国了……这是一个重伤创,曾让她大病一场,痛不欲生。后来,还是她的父亲把她接了回来。

  经过了这两次打击之后,她在家里窝了一段时间。此后省电视台面向全国招聘栏目主持人,通过笔试、面试,上镜……她以高分被录取,这才又重新唤起了她的信心。

  电视台是个让女人靓丽的地方。夏小羽进了电视台如鱼得水,她主持的栏目受到了广泛的好评,很快就被提拔为专题部的副主任。她的信心是由一次次的成功重新垫起来的。况且,电视台工资高。明眼人也都知道,主持大型的电视节目、搞专题报道都是有提成、有回扣的,这已是行内不成文的规矩。仅仅几年的光景,夏小羽已经有了自己的车,自己的单元房。她还缺什么呢?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缺。

  是的,她缺一样东西——情感。按说,如果她想要的话,也不是没有。她身后的追逐者很多,几乎是一个加强排了。每天都有人约请她吃饭……就像骆驼说的那样,可她把“标尺”拉得太高了。她出身书香,修养极好,又谈过一个博士,所以一般人,无论你多么有钱,她都看不在眼里。

  一个女人,尤其是品位高的漂亮女人,情感上的缺失是最大的缺失。就在这时候,她成了骆驼的商业“目标”。

  最初,骆驼没想花那么大的代价。他只是想找一个能让副省长喜欢的人去采访他,同时又能替厚朴堂说上话的人……可是,通过小乔牵线,见面之后,他发现他错了。

  夏小羽对请客吃饭不感兴趣,甚至于有些排斥。也许是看了小乔的面子,才勉强来的。所以,在饭桌上,她一直很沉默。初次见面,小乔介绍说:……这是骆董事长。她只是“噢”了一声,淡淡地、礼貌性地说:您好。问她喜欢吃什么菜,她微微一笑,说:无所谓。问她喝什么酒,她说:不喝酒。骆驼说:红酒呢?法国红葡萄。她摇摇头……再往下,骆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谈她祖父出的一本关于古汉语的教科书,才使饭桌上有了些气氛。后来,当谈到请她做专题片的时候,想不到夏小羽竟一口拒绝了。她的理由是:这一段太忙。

  骆驼不甘心。因为身边坐着一个小乔,而小乔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显得过分亲昵。不时用筷子给他夹菜,一会儿递个牙签,一会儿又递牙儿西瓜;还有目光,小乔的眼睛时不时地瞄着他……使他很别扭,不能展开跟夏小羽谈。或者说,不能放肆一些。骆驼说:对付这样的女人,你不能太拘谨。你一拘谨,她更看不上你了。

  于是,第三次,骆驼干脆撇开小乔,单刀赴会了。一天傍晚,骆驼只身一人站在了电视台的大门口。他从傍晚的五点半一直等到八点。八点的时候,夏小羽才从电视台里开着她那辆蓝车出来。骆驼在大门口拦住了她的车,他说:夏主任,我只占你一分钟的时间。夏小羽说:请说。骆驼说:我也是学古汉语的。听过你爷爷的课。那堂课,你爷爷只讲了四个字,讲的是“程门立雪”……我今天,也算是“夏门立雪”。

  夏小羽笑了。

  骆驼说,征服女人,讲“苦难”是一大法宝。骆驼也不光是讲苦难,那天晚上,骆驼首先让夏小羽见识了他一只手开车的绝技……尔后,连说带劝,硬是把她拉到了黄河边上。

  如今的黄河边,停靠着许多游船,在船上还设有许多供游人赏月的餐馆。在一条船上,两人一边赏月,一边吃新捕上来的黄河鲤鱼……这天晚上,河风吹着,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骆驼尽其所能,充分地展示了他的才华。他先说了黄河。他说,我是学历史的。有一个问题,我过去一直不理解。比如:山东人出外,那叫闯关东。一个“闯”字,就平添了十分豪气。而平原人出外,说是走西口。现在我明白了,那都是给黄河害的。历史上,黄河连年泛滥,民不聊生,宋代的皇城,就是现在的开封古城,深埋在百米以下……这是逃水呢。是背水而上。西边高,洪水泛滥的时候,只有往西走。我们的母亲河,在历史上是条害河……

  夏小羽只是微微笑着,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他,从不发问……

  骆驼说,他慢慢地把话头往正题上引。接下去,骆驼话锋一转,说到了范家福。骆驼说:我的祖上,原也是中原人。是当年逃难逃到甘肃那边去的……所以说,中原文化,虽说有一半是被黄河吃掉了,可仍然是博大精深,且十分内敛、低调,代代都出过优秀人物。像老子、岳飞、杜甫、韩愈、袁世凯……就现在,比如说,你们的副省长范家福,就是一个典型。

  骆驼说: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仅世界诺贝尔奖获得者就有十二位(我想,这八成是骆驼胡诌的)!在这所世界著名的大学里,有一位中国人,在短短四年时间里,获双博士学位。你知道是谁么?

  骆驼说:此人自幼家贫,早年丧父,是由一个寡妇女人含辛茹苦养大的。他上中学时,住在一个破庙里(这还是我告诉骆驼的,那叫“天爷庙”)。那是“文革”时期由旧庙宇改成的一所乡间学校。他们就住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大殿里,教室的门也烂着,冬天的风呜呜地刮着,一盏小油灯,掂笔的手肿得像馒头……可就是这样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发愤读书,完全靠自己的能力,一路考出来,最后成了世界一流大学的博士。还是双博士。

  夏小羽问:你说的是范副省长吧?

  骆驼说:就是他。范副省长。

  夏小羽点点头,说:我跟他见过一面。

  骆驼说:还有。还有你不知道的。这里边还有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

  夏小羽眼一亮,说:背叛?

  骆驼说:是一个女人背叛了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这样一个专题么?因为这里边……有故事。

  这时候,轮到夏小羽发问了。夏小羽紧盯着“背叛”二字,她问:你是说,他,他爱的女人么?怎么就……

  骆驼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范家福在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读书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女子,也是从国内去的。两人从相爱到结婚,花了四年时间……可是,等老范拿到了博士学位,回国的时候,那女子变卦了。她贪图富贵,坚决不回来。于是……

  夏小羽问:两人……分手了?

  骆驼说:分手了。

  也许就是这“背叛”二字,触动了夏小羽的隐痛……她答应拍这个专题片了。她说,这事,恐怕还得给台长讲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经费的事……

  骆驼说:经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把片子拍好。我给你一百万,够么?

  夏小羽说:足够了,《戴草帽的省长》,名字也好,就这样,定了。

  往下,骆驼说:我再给你一百万,作为酬劳。

  夏小羽说:谢谢。不用,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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