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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任秋风望着她,问:“你觉得,是不是太大了?能实现吗?”

  江雪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她说:“其实,你是想的。”

  这话像箭一样,一下子射穿了他。任秋风好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地望着那地球仪。过一会儿,他说:“你这鬼丫头,我想什么?”

  江雪轻声说:“一个商业帝国。没有人不想。”

  任秋风没有回答。他转了话头,默默地抱怨说:“抱的都是会哭的孩儿。”这是一句反话。他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就没人负责了。

  江雪却说:“那你就大声哭。哭了,才有人抱。”

  真是少有的默契!任秋风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这么默契,这么同步?是啊,有很多个夜晚,是他们在一起一遍一遍地起草这个宏伟的计划,这个计划也是在上级领导的关注下,层层加码后完成的。如果能实现的话,那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帝国了。

  接下去,任秋风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说:“要你看,先搞,还是后搞?”

  江雪两眼放光,说:“当然是先搞。”

  任秋风说:“说说你的理由?”

  江雪说:“你不是总嫌婆婆多吗?搞了股份制,所有的婆婆都成了‘宏观’。这时候,董事会就是婆婆。婆婆变成了一份一份的,就等于没有婆婆,小媳妇就再也不用受气了。”

  任秋风第一次用赞叹的口气说:“这个比喻。

  很恰当。”

  经过了那次“卫护”行动,江雪就觉得她跟任秋风近了许多。她眼里一下子开出花来了,灿烂无比。她低声说:“你别夸我,你一夸我,我就软了。”

  江雪软不软任秋风不知道,但听了这句话他却硬了。陡然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根棍,很难自制。七个月,他七个月没有跟上官在一起了……心里很躁。他想扭过身去,可他动不了。

  江雪说:“你看我干什么?”

  他说:“你眼里有蚂蚁。”

  她说:“你也有。”

  他说:“你眼里有很多蚂蚁。”

  她说:“你也一样。”

  他说:“你眼里的蚂蚁有芒儿,你的蚂蚁在跳舞,都舞成花了。”

  她走上前去:“我知道你恨我眼里的蚂蚁。

  你把它挑出来,你挑!”

  “轰!”一下,像着了火似的,任秋风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脚下仿佛是垫着什么,一股神力冲天而起,他竟然一把把江雪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沙发很软,也很有弹性,让人斗志昂扬。

  突然。任秋风很惊讶地“咦”了一声,说:“——桃花?!”江雪羞答答地,一声不吭……

  当两人坐起来的时候,同时都看到了那个东西——远景规划。它就在他们的身子下边,沾了血。

  任秋风有些惴惴不安,他愣愣地说:“咱们是不是疯了?”

  江雪说:“不,是一次超越。”

  第十二章

  一

  下雨了。

  雨是九点多一点下起来的,初时短,而后渐长,网一样。它很快就打湿了映在街面上的霓虹灯,溅起一个一个的雨泡儿。行人开始一蹿一蹿地跑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在跳踢踏舞,很幽默地被雨驱赶着。汽车的轮子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响,一辆一辆,刷一下刷一下,像是在给柏油路面抹油。远处仍有店铺里传出的“甜蜜蜜,甜蜜蜜……”却再也吸引不住人了。

  到了十点钟,雨仍然在下。这时,街上的行人已很少了,零零星星的,也都打着雨伞,在路灯下一花一花走着。偶尔,会有人抬起头,看见商场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很傻的人。

  谁看见这个人都忍不住想笑。他像是一只傻斑鸠,夹着个膀子,打着一把雨伞,怀里还抱一把伞、一摞书,却被雨浇了个透湿!伞举在前边,他却一直仰着脸往上看,目不转睛地看,就像看到了什么稀罕。商场楼檐上的雨滴正好滴在他的脖子上,滴一下,他缩一下脖儿,滴一下,他缩一下脖儿,看上去可笑极了。

  这是个痴人。他是齐康民,给江雪送书、送雨伞来了。齐康民迷上江雪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晕晕乎乎的,脑海里全是江雪。有一次,他竟然迷得忘记了上课。他本是夹着讲义去给学生上课的,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短路了,嘴里念念叨叨的,就那么夹着本讲义迷迷瞪瞪地走出了校门,走上了大街,一直走到了商场门口……

  刚好碰上小陶,小陶说:“老师,你干啥呢?”这时他才迷过来,嘴里说:“噢?噢噢。”扭头就走,可还是晚了。为此,他受到了学校的严厉批评。

  齐康民在等江雪。他本来是可以上去的,都是熟人,他为什么不上去呢?可他就是不上去,不上去不为别的,是不想跟别人多说话,他为江雪而来,也只想见江雪一个人。

  齐康民一直等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才见楼上的灯一层层灭了。这时,他哆嗦着身子拐到一旁去了,躲在了一个黑影里,他是不愿让人看见。

  门口处,先是门响了一声,有两个保安走出来。

  两人打着伞,在台阶上相互递了一支烟,点上,吸着走了。又过了一会儿,门又响了一声,这次,才是江雪出来了。

  江雪是拿着伞的。她刚要把伞撑起来,有一把伞已罩在了她的头上。齐康民说:“这么晚,累了吧?”江雪看了老师一眼,老师像个落汤鸡似的,却给她撑着一把伞。她笑了笑,说:“看你淋的。”

  齐康民一只手举着伞,说:“我是说,你累吗?”

  江雪说:“我很快乐。”

  齐康民心疼地说:“太晚了,以后别那么晚。”

  江雪说:“我有点饿了。”

  齐康民说:“你没吃晚饭?”

  江雪说:“吃了。不过,这会儿又有点饿。”

  齐康民很兴奋,马上说:“去我那儿,我给你下面。”

  江雪说:“算了吧,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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