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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金魁说:“是、是。”

  不料,刚刚上了两节课,坐在前边座位上的李红叶“呀”了一声,说:“我这儿多了一支笔,这支笔是谁的?”说着,她高高举起那支笔,那正是一支蓝杆钢笔!”

  同学们全部看着那支笔,而后又齐涮涮地咽过头去看“大嘴”……“大嘴”大张着脸愣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我的,是我丢的。操!”

  此刻,李红叶拍案而起,厉声说:“冯相义,你怎么能这样?!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乱怀疑呢?!”

  “大嘴”看了看李红叶,又望望李金魁,嘻皮笑脸他说:“这关你什么事?我又没逼他,是他自己承认的……”

  这时,李金魁冷冷地看了“大嘴”一眼,看得“大嘴”身上一寒,竟乖乖地把那支笔给李金魁送过来了……

  这天晚上,李红叶突然来到李金魁的寝室门前,胀噗激动地高声叫道:“李金魁,你出来一下。”

  已是秋末了,风寡寡的,带些微的寒意。可人的心却很热。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校园后边的操场上。天很高很远,星星一碎碎的月亮,月光撒下一地银白,周围汪着片暖暖昧昧的黑,不远处校舍里的灯光亮着一盏一盏红,显得很温馨。李红叶默默他说:“你为什么要承认呢?你不该承认的。”

  李金魁一张嘴就噎住了,话一直在喉咙里卡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人、人家、怀怀……疑咱咱咱……”

  李红叶说:“他怀疑你,你就承认么,他要怀疑你杀了人,你也敢承认?”

  李金魁不语……

  李红叶说:“那支笔是你在商店里买的,对吧?”

  李金魁说:“是。”

  李红叶望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呢?要是那支笔找不到怎么办?你不就成……偷了么?”

  李金魁说:“愉偷、偷就偷吧。人家已已、经怀疑了。我、我就是不承认,他也照、照样怀怀疑……一、一个穷字在我脸上写着,他能……不怀疑么?”

  李红叶很惊讶地望着他:“你这个真奇怪,人家一怀疑,你就认了,也不解释?”

  李金魁说:“他怎么就不怀疑你……你呢?他怎么就不怀疑别、别的呢?他怀疑就说明他认定是我了,解释有什么用?”

  李红叶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李金魁说:“这就是穷人的逻辑。”

  李红叶嗔道:“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李金魁说:“对。你别理我。理我沾你一身穷气,划不来。”

  李红叶说:“你再说……”

  李金魁说:“我不说了,我走了。”说着,扭头就要走。

  李红叶一顿脚说:“你站住!”

  李金魁扭过脸来,说:“有话你说吧。别说你让我站住,是个人都能让我站住……”

  李红叶气得直跺脚,说:“你你……怎么这么犟啊!”

  夜里,李金魁睡不着觉了。他眼前总是晃动着红叶的影子,红叶的发辫,红叶的脖子,红叶的脸儿,红叶的眉儿,红叶的眼儿……那影像是一帧一帧的、一片一片的在他眼前出现,而后又是一段一段地放大。一个姑娘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搅动,整体上看是模糊的,那仅是一个亭亭的白色剪影;局部又是清晰的,逼真的……那颗痦子叫人多想摸一摸呀!往下就出现了“白亮亮”的感觉,不管他怎么想,最后总要落到“白亮亮”上,一片“白亮亮”!……接下去又叫他有点后怕。他对自己说,金魁呀,可不敢瞎想啊!你是谁呀?人家又是谁呀?人家可是校长的女儿,人家是金枝玉叶呀!再说,你不能让人家可怜你,她是看不起你才可怜你,你可不能让她可怜哪!收心吧你,收心吧。还是好好退回来,读你的书吧,前程要紧哪!……这么思来想去的,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咬着牙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独自一人在校园里的操场上跑了二十圈,跑出一身的大汗!

  紧接着,期中段考时,李全魁仅考了第七名,还是班里的。于是,他一下于懵了!他悄悄地跑到校外的一片杨树林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三个耳光!他说:金魁呀金魁,你完了!

  此后,李金魁才开始真正退却了。他不再看她了,也不再想她了,一门心思钻在了书本里。夜里,为了避开她,他常常到那个邻近的废品收购站里去,在那里一边为歪叔看门,一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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