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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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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怡说:“我要为公司三千七百个家庭负责。如果公司垮了,会有多少人生计无着?公司每年用于职员家庭生活困难救济的费用,就高达五十万。公司倒闭了,我们的女职员、职员子女将有多少个高兰,你想过吗?” 唐龙说:“还是让她们搞自力更生、生产自救吧。高军谊又是畏罪自杀,师里也不好表示什么。方姐,明天上午我来取那个游戏盘。” 两人出了昌达公司,拦了一辆出租去A师驻C市办事处取高军谊的骨灰。 一上车,邱洁如就说:“你这个计划算是泡汤了。一个破游戏盘,能打仗?” 唐龙胸有成竹地说:“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这个游戏盘,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方怡真是个人物啊,做事滴水不漏。” 邱洁如说:“你越说我越糊涂,能不能说清楚点。” 唐龙说:“这种东西,属于最高级的商业机密,可以做,但不可以说。变成个毁了一部长篇小说的破游戏盘,就可以说了。” 邱洁如恍然大悟,“原来她什么都懂,只是引导你说出要哪种啊。怪不得她能领导这么大的公司。不过,作为女人,她心肠也太硬了。说句中听的话都不肯,一个认识的人的女儿就要堕落了,她像是个冷血动物!” 唐龙说:“方怡没有错。她这么说并非是没有同情心。谁都不是万能的上帝。师傅,找个布匹店停一下。” 邱洁如问:“你要干什么?” 唐龙说:“买块红布把骨灰盒包一下,要不太刺激她们了。” 邱洁如抓住唐龙的手说:“你的心肠不错。” 高家面临的困窘,同情心确实无法改变它。酿皮这种陕西风味的小吃,在一向以吃文化名世的C市,想站稳脚跟实在太难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养一方的风味小吃。桂玲摆的这个酿皮摊,显然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太阳从远处高楼群的夹缝里坠落的时候,小手推车上还有半尺多厚的酿皮和小半盆面筋。桂玲眼巴巴看着行人目不斜视地从小车旁走过,叫卖声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冬天,太阳一落,天立马就要黑,桂玲知道母女俩今晚和明早又得吃酿皮了,推着小车回了家。电话和微波炉已经作为行贿受贿的铁证被检察机关收走了,屋里又显出了几个月前的老样子。小兰正在对着镜子涂着大红色的口红。 桂玲看看小兰新焗了油的披肩发,问道:“叫你做的面筋呢?” 小兰说:“还在盆子里,我做不来,也不想做。天天吃酿皮,受不了。” 桂玲看见女儿的一张血盆大口和两道妖里妖气的长眉,惊问道:“兰子,你这是要干啥?” 小兰看看小车上剩下的酿皮,撇撇嘴,打开一个箱子,翻捡自己的衣服,“我已经十八了,已经有公民权了,我得找个活儿养活自己。” 桂玲把衣服夺下来,合上箱子,“你爸已经死了,你还不听我的话?我不准你去。” 小兰朝箱子上一坐,耸耸肩道:“这酿皮摊已经五天没赚一分钱了,靠你那一百五十块钱生活费,早晚要饿死的。” 桂玲无声地坐在一把竹椅子上,埋头叹了一口气,“天冷了,到了春天会有人吃的。兰子,你千万不能去那种污七八糟的地方呀。” 小兰跳下来,打开箱子,继续翻找衣服,“人想学坏,在哪儿学不坏。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走那一步。这种青春饭也吃不了几年,都想嫁个合适的有钱人。学坏了,谁会娶你。” 桂玲从来没有弹过小兰一指头,急得团团转,“兰子呀,这城里坏人多,进了那种地方,学坏不学坏由不得自己呀。” 母女俩正在较劲儿,唐龙和邱洁如抱着高军谊的骨灰盒敲响了高家的房门。桂玲打开门一看,怔了怔,扑过去抱住骨灰盒抽咽起来。 小兰扔下衣服,走过来说:“人都死了,哭有什么用!请进来坐吧。还哭。” 桂玲擦擦眼泪,抱着骨灰盒,“同志,军谊好端端一个人,咋就死了呢?不是说演习不会死人吗?” 邱洁如说:“还没有人告诉你们?” 小兰说:“来人是来过了,问的都是王叔叔的事,掐了电话,抱走了微波炉,拿了存折,只说我爸牵扯王叔叔的事,已经死了。” 唐龙把高军谊的遗书掏出来,递给桂玲说:“这是高军谊生前留下的,上面写得很清楚。” 桂玲接过遗书,很难为情地说:“我,我认不得几个字,兰子,你给妈妈念念。” 小兰接过遗书看了一遍,“没什么好念的,我爸是自杀,说是为我好,才接了王叔叔的钱财,对不起党,对不起军队。” 桂玲哭喊着:“军谊,是我们娘俩害死了你呀!那一万块钱我不该瞒着你呀。你死了,我们娘俩可咋办呀?呜——” 小兰走过来,夺过骨灰盒,放在碗柜上边,“就知道哭,部队来人了,你该和人家谈谈我爸的后事该咋处理。” 唐龙又拿出一张纸递给小兰,“这是火葬场出据的死亡证明。高军谊的遗物,等演习结束清理后,再给你们送回来。今天,我和邱洁如同志就是专程来通知你们的。” 小兰问:“就,就这么完了?” 邱洁如说:“是的,这就是组织的决定。” 小兰急了,“不能评个烈士?不是还有什么抚,抚什么金?我已经到街道办问过了。你们不能这样。” 唐龙沉着地解释说:“高军谊是自杀,按规定不能评烈士,也没有抚恤金。高军谊本来还得承担刑事责任,因为他已经死了,才不追究了。这一点你们要清楚。” 小兰说:“你们可别骗我们。我爸好歹当过副师长,当了二三十年兵,给我们这一张纸就算完了?他立过多少次功,你们都忘了?” 邱洁如说:“他是畏罪自杀!他是为了你才堕落的!你怎么连颗眼泪都没掉呢!实在太不应该了。” 小兰充满敌意地看着邱洁如,“你如今是上等人,说这话自然不知道腰疼。哭?哭有什么用?能哭来钱吗?三年前,他要是让我当了兵,如今我就和你一样了,我也会哭。算啦,没有别的事,请你们走吧。” 桂玲骂道:“你个死妮子,说的什么屁话!你爸是犯了事才死的,我懂。犯了事,啥都没有了,没有了。是我害死了你呀——” 唐龙艰难地说:“大嫂,家里有什么困难,你说一说,如果我们个人能办到的,一定……” 小兰套上一件红毛衣,把小皮包一背,“你们就别假惺惺了。这种年代了,还能叫尿憋死不成?你们不走,我走。”说走就走,拉开门,冲进夜幕里。 桂玲疯了似的追出去,“兰子,回来——兰子回来——” 唐龙和邱洁如追到大门口,看见小兰坐了一辆出租车,很快淹没在都市的夜景中。 万花筒一样的夜生活开始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早,方怡自己开着车,朱老太太拎了一罐甲鱼汤,带着两个孩子去看方英达。四个人一起走到住院部门口,遇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军医。 老军医笑着迎上来说:“你们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朱老太太揭一下沙锅盖,看见冒股热气,马上又用盖子压住,“老鳖汤,大补。” 老军医说:“大补是大补,癌细胞吃了这好东西,闹起来更厉害。我不主张癌症病人吃这种好东西。” 朱老太太呆着脸说:“你这话可不中听。” 方怡解释说:“赵院长说的是科学道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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