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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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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林打趣道:“你是怕挨老婆的板子吧?”李金堂接道:“你出去五六天,也该早些回去看看。立碑的事,你看还有什么困难?”朱新泉直起身子答道:“仅靠财政拨的十万,恐怕不够。你们看能不能向全县搞一次募捐补贴一下不足?”王宝林紧接道:“好主意,到底是宣传部长,点子稠,还可以借此搞个宣传战。”李金堂道:“新泉,这事由你一手来办。下一步县里还将有大动作,我和王县长都要陷进去。” 朱新泉在回家的路上,思维完成了女儿、钢琴、募捐这三级跳。女儿朱小聪自幼便显音乐天赋,如今上了初一,还只弹一架电子琴,吵要钢琴已经半年了。平日里,烟酒等物倒也常有进口,怎奈这长流细水,日进日用日出,聚不起能漂起一架钢琴的深潭大泽,久之,妻女就多有怨辞。朱新泉又知仕途走近一个关口,不敢用架钢琴儿戏前程,就严令女儿先穷过渡。这样,妻怨女悲就成了家庭里的保留节目,隔三差五定要上演。一听李金堂把募捐的事交给自己办理,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朱新泉安排夏仁起草个募捐细则准备晚上通过电视台向全县播放,自己骑了自行车直奔细柳巷。 申玉豹的院门大开着,申玉豹背对着院门,躺在一张竹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小山子讲书。朱新泉对申玉豹潜心读书的事早有耳闻,不过只是当成听了一个公鸡下蛋的笑话,今日一见这种读法,心生好奇,立在一棵桐树下细察。 申玉豹把一本书打开罩在自己脸上,叹口气道:“小山子呀!这个事现在成了头等大事了。我也不瞒你,欧阳家两代大商人都是饱读几车书的人,娶不娶得成她,就看咱这书读得咋样。我已当够了龙泉第一富人,眼下要努力娶到龙泉第一美人。你刚才讲得挺好。小山子,我问你,你说这个聂赫留朵夫为了啥心甘情愿陪那个玛丝洛什么娃流放呢?这时候,这老聂是个货真价实的爵爷,玛丝洛娃已经是个犯了罪的妓女呀!”小山子摇头晃脑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农奴制。不对,俄国一八六一年就废除了农奴制,这回总算记住了。高考考这个题,我竟没想起来。”申玉豹扬手在小山子头上打了个响栗,笑骂道:“你还不如一个女人!前两年我有个相好,讲起什么高仓健、小泽征尔的一套一套很唬人,弄得我以为她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女人。你也别再做那个考大学的梦了,干脆跟我当个小伙计吧。”小山子认真说:“总经理,我是靠智慧劳动挣你的工资,你我的关系仅仅是雇用和被雇用的关系,你无权决定我读不读大学。我不读大学,将来也这样补课多遭罪呀!”申玉豹哈哈一阵大笑,竹躺椅吱吱乱响,“好了好了,算我的不是,按古时的算法,你也算个小秀才了。你再想想。”小山子挠了一会头,突然说:“我懂了,是因为玛丝洛娃太漂亮,眼里边流出的都是苦难,聂赫留朵夫……”申玉豹拿起书拍打一下小山子,“胡扯淡!那天问你窦娥死了为啥会大旱三年、血溅丈八长练、下六月雪,你也说不出个道道。你想想,玛丝洛娃还是个黄花闺女,聂赫留朵夫就把她睡了,老聂甩她连眉头都没皱,如今千人摸过万人骑过了,倒更值钱了?理上也说不通。” 朱新泉走过去插一句:“聂赫留朵夫良心发现了。” 申玉豹一拍脑门坐了起来,“是这个理!俄国毛子也是人,也长有良心,我咋就忘了这一茬!玛丝洛娃当妓女,就是因为聂赫留朵夫当年甩了她嘛。中国人管这叫做始乱终弃。欧阳演的《杜十娘》和这个俄国毛子的事有点像,不过呢,中国人救人没救到底,好端端的杜十娘才抱着百宝箱投了江。哎呀,朱部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山子,快沏茶。” 朱新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募捐的事。 申玉豹听了,一脸的不痛快,“李金堂整得我鸡飞狗跳的,这事是朝他脸上贴金,这个我知道。照说呢,我一个子儿也不想出。如今中央都三令五申反对摊派,我也不怵他。不过呢,你这么大个部长开了口,我不出点血,就是不给你面子了。李金堂早晚要下,这龙泉早晚是你的,我不依靠你翻身,我依靠谁去。我捐三千。” 朱新泉不动声色盘算一会儿,笑着道:“玉豹老弟眼神不差。按说呢,捐三千也不算少。不过,捐款人的姓名可是要刻在纪念碑的底座上,不按姓氏笔画排,而是按捐款多少排,这一排,谁要是压了你一头,过后一想,你怕是觉得吃了个苍蝇吧?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是大节,你自己掂量。”申玉豹听了,马上说:“再加七千,凑够一万,申玉豹不弄个第一,太掉面子了。” 朱新泉拿到申玉豹的一万元,没有造册登记。夏仁把私人捐款的名单造好后,朱新泉拿着去见李金堂,说道:“李书记,原先定下来要刻私人捐款者的名字,可这名字也太多了,一时刻不完。再说呢,有些人的钱不知该不该收。玉豹也表示了点。”李金堂很干脆地说:“个人的名字就不要刻了。这是政府出面办的事,刻一大堆人名,喧宾夺主。落成典礼上讲几句,表示政府对他们的感谢足够了。捐款者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人在大洪水中可能有罪,刻了他们的名字,日后有人揭发出来,怎么向全县人民解释、交待?中国人不相信这是忏悔,只会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申玉豹的钱要退回,下一步可能要重新审吴玉芳一案,免得将来被动。” 朱新泉心里有了底,回到办公室从名单上找出个空位置,用行草字体把申玉豹的名字加了进去,“玉豹”看上去很像个“王貌”。又过几天,朱新泉对夏仁说:“李副书记不让收申玉豹的捐款,我去退掉他这几千块。”犹豫了两天,朱新泉又去了细柳巷,交给申玉豹三千元道:“捐款人太多,又不搞刻字了。第二名只捐六千,我做主给你省了三千。咱只要个第一就行了。” 北方寒冷的冬天来临了。 白剑和冉欣在北京办完离婚手续返回龙泉县城时,正是一个雨夹雪的黄昏。北风瑟瑟,寒气逼人。闯进林苟生的房间,白剑走起来仍僵得像个机器人。珠宝商指着地上的一只小电炉说:“西伯利亚寒流来了,说冷就冷成这样,还没到供暖气的时间。你先不要烤,免得寒气逼进去,跺会脚,我去去就来。”走了两步,似又不放心,拔掉了电炉插头,这才做个鬼脸出去了。这个细节温暖得白剑心里生出了诧异:这个老林,有时心细得比女人还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胖师傅端了一条盘热菜凉菜进来了。林苟生哼着小曲,一手拎个粗瓷茶壶,口袋里塞了两瓶黄酒,腋下又夹了两瓶黄酒跟了进来,一见胖师傅正在摆盘子,笑道:“胖老哥六十开外了,手脚还是这样麻利。”胖师傅直起腰,撩起围裙揩拭着油腻的手道:“你一说是白大侄子回来了,这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唉,你别说,通条一捅,火也争气。唉,那年大洪水,一家六口,就剩我这么个孤老头子了。你说这大侄子是专为大洪水死的人招魂的,我没啥大能耐,也只能做个热菜热汤尽尽我的心。”林苟生已把两瓶黄酒倒进茶壶,放在电炉上热上了,搓搓手道:“老哥别忙走,喝两口热乎热乎。”胖师傅拎了条盘边走边说:“不了不了,还有两个客人等着吃小炒哩。” 林苟生给白剑倒了半茶杯热黄酒道:“这东西也算咱龙泉的一大名产,不知上次在火车上给你提说过没有。受了风寒,喝上半斤,比吃仙丹还管用。我在鸡公山落下个寒气腿,折磨我十几年,在新疆那几年,一到冬天,我就觉得要死了要死了,用了不知多少法子,都没治好,回来喝了两年黄酒,竟除了根儿。你别只听我说,快喝呀,等一会儿又凉了。”白剑喝了几大口,顿时觉得浑身燥热,脱了皮夹克,又灌进去半杯。 林苟生眨巴眨巴牛眼,“咋样?”白剑道:“啥子咋样?是问酒吗?”林苟生道:“酒?酒我还不知道咋样。我是问事咋样。”“离了。”“我知道离了,我是问上边咋看这件事?有没有大转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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