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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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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试过了,不行。” “看来你的鼻子还真是管用得不行了。”后勤部长把头伸到双层床之间,俯看副司令的政治家般的面孔,说,“我给你治,我不把你的鼻子治成最不中用的鼻子,我宁肯再用床腿给你削一个。” “太费事了,算了吧。” “我的办法很简单。” “像雨露滋润禾苗壮那么简单吗?” “比这省事。” “你准备……怎么干?” “我不干你的鼻子。” “你干什么?” “我干门!请把钥匙交出来。” 副司令舒了口气,没说话,他长久等待的关键时刻终于到来了。楼里频繁出现的脚步声,使反锁房门这件事显得顺理成章,现在终于有人向它的合理性提出了挑战。在最后的威胁到来之前,副司令准备奉陪到底,他想看看自己的智慧和忍耐意志究竟能够辉煌到什么程度。赤卫军军将不军,人们也人将不人,他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况且,底牌在自己手上,对方的牌已出尽,他怎么可以认定自己非输不可呢?哪怕赢一局,他也要赢! “我不交。”副司令平淡地说。 “你不交钥匙就把自己交出来。”后勤部长对副司令的坚定缺乏预料,文雅的冷笑变得有点儿粗鲁,“把自己交出来之前,先把你妈给你买的小白裤衩交出来!” “拿我可以拿我的裤衩不行!” “我们不拿你裤衩我们要拿钥匙。” “拿裤衩没有拿钥匙也没有。” “我们拿钥匙是拿我们行动的权利!” “你们爱拿什么拿什么不能拿钥匙!” “不让我们拿钥匙我们可要拿你了!” “拿得动你们就拿拿不动给我撂下。” “我们拿不动你我们的绳子拿得动你!” “爱怎么拿就怎么拿吧!拿吧!” “不拿白不拿你就等着拿吧!” “拿吧!拿吧!拿吧!” “拿!拿!拿!” 最激烈的争吵发生了,声音不大,却吵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副司令失去了在赤卫军首屈一指的典雅和风度,躺在床上,每回一句便用屁股撞一下铺板,好像跟他争吵的人不在眼前而在褥子底下。后勤部长也撕破了狡诈神秘从容的面具,冰冷的微笑不再深沉,变得活似浅薄热烈的哭泣,每攻一句都抓一下自己的头发,好像顽固不化的不是副司令而是一撮柔软的毛。副司令为锁门措施催化出的这般景象暗自窃喜,故意把话说得充满无赖味儿,以挑起对方更加失态的也更接近于本来面目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勇敢极了,思想也流畅极了。后勤部长为副司令突然亮出来的榆木脑袋暗自烦躁,一边一句跟一句地逼迫对手,一边紧张思忖和推断。他觉得副司令夜里可能真睡着了,刚才可能真听音乐了,没有看到听到他在作战部长和外交部长身上锤炼的神秘勾当,否则副司令绝不会以卵击石,摆出这么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舌头不是舌头的猴子相。后勤部长感到那股招之即来的鬼使神差之力正在从脚后跟悄悄渗走,不由连连跺脚,想把它留住。他恨透了过去八面玲珑而现在软硬不吃的副司令,也把神通广大的自己给气坏了。 “我要拿你个干干净净!” “拿也白拿你一无所有!” “你敢把钥匙藏裆里我就敢拿你的蛋!” “你拿走了睾丸拿不走我的心!” “我拿……拿!拿!” “拿吧拿吧,你拿吧!” 以攻代守,以守为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勤部长和副司令为夺取大本营交通控制权而展开的争斗愈演愈烈,白热化了。 “万岁……”宣传部长在上铺探着头,战战兢兢地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拿来拿去你们拿什么呢?不过,你们的光明磊落……很感人呀。别拿不拿的了,有事拿到桌面上够了不起的了……” 宣传部长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不忍心劝他们,就独自成了一统,趴在小小的日记本上奋笔疾书,墨生莲花。土鳖在便道上降落,但伟人尚未接到命令,那口痰离糊住土鳖还有一段距离,正蠢蠢欲动于伟人的鼻腔底部。宣传部长抓紧时机织造锦绣文章,他已经不造动物园,他要建个杂货铺子。 他是一把刷子,刷饭锅的刷子。刷子不刷饭锅,它刷了痰盂。它再想刷锅也刷不成了,它不想刷痰盂它也得刷痰盂。刷子是我的朋友,我要切它的头它就是小光棍儿了。我往痰盂里装满土,我把它大头朝上插进去,我的刷子就成了盆景里的一棵树。我对得起它了,我可不管它怎么长。我不让它长苹果,我让它长梨,怎么长是它自己的事,它不长梨我就连根儿拔了它。我就连根儿拔了它,我喝它的汁儿。赤卫军万岁!万万岁! 宣传部长收笔,探头在外,看了看后勤部长那使旧了的刷子一般或无名树的树枝儿一般的头发,劝道:“不让你拿你就别拿了。你刚拿了他的盲肠,又想拿他的扁桃腺,你是医生吗?我觉得你太激动了,拿都不会拿你还拿什么拿?消消气,别拿拿地拿了……” “我拿定了!”后勤部长抬头瞪了宣传部长一眼,复又低头接着用嘴拿,“我要拿你的胆!你有胆吗?有胆吗!” “我没胆我就早让你拿完了。” “你敢吃钥匙我拿你的胃!” “我就是吃了也不拿给你。” “你不拿给我必得拉给我!” “我真拉了看你怎么拿。” “我拿不了你自己拿!” “我管吃管拉不管拿,坚决不拿!” “你不拿也得拿,拿!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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