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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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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铁环一样的杀手竟松开了。杨金山听到了天白的哭叫,一会儿便缓下来,似乎吮到了奶水。以为自己很下力了,却还是不行,金山颇感羞愧。换了那双手准妥,然而真换来了,自己就不会在个骚娘儿们跟前临了如此的惨状。他想到从自己身上失去的遥远的雄壮岁月,仍求速速一死。 天青又伸出一只手,搁在他脑袋旁边。 “活够了吧?” 金山不答,等着。 “我不绝你的日子。你还能吃饭,妥妥喘你的气,我伺候你,听清了?” 金山不信,仍等着。 “再毁我儿子一指头,咱们就看!” 那只手抽了回去,女人低低地叹了一声。炕沿儿前两个人影儿贴着,又分开来。 “活够了告诉我,好办!菊豆,领孩子睡,怕他不成……?算啦,容我日后想想……愁死我!” 叽叽喳喳地商讨了一番,天青驼着光身子独自出去了。女人抱着孩子唉声叹气地坐了一夜,金山却睡得很好。第二天,杨天青背着杨金山从村巷里穿过,人们问他干什么去,天青憨笑不答,金山则眯着眼像睡着了一样。来到小溪流一块大石头后面,天青放下瘫子,先脱自己的衣服,跳到水塘里试着泡泡,又爬上来脱金山的衣服,金山呜呜地挣扎起来。 “怕淹死?由不得你!” 天青把瘦鸡似的叔叔抱进了水塘,浸了浸,就让他坐在里面了。水淹到金山的脖子,他惊惶地眨着粘垢重重的小眼儿,抱住了侄子的一条腿。天青怪声怪气地笑着,把从货点儿为菊豆买的肥皂反复看看,也给金山看看,然后就磨花砖似的在叔叔肮脏的头发上快活地搓了起来。头一次用这玩意,两个人都为那白白的蓬松的泡沫惊讶,搓至金山肋骨的时候,放了心的老东西居然痒得频频躲闪,而且暗自嘻笑了。天青把荡涤干净的叔叔摊到大石头的平面,让夏日前晌的温暖光线去照射他,自己则泡到水里,攥着肥皂仔细研究。洪水峪众乡亲看到了一幅无比和谐充满人性的动人景象,天青的憨厚和仁义几乎可以竖碑了。 金山看出侄子要伺候他是真的,而公然地侵害他也是真的。他挡不住侄子跟娘儿们造孽,却无法拒绝使生命得以维持的种种伺候。他能做的只有不看天白,随时随地让目光避开那个谬种。这是一个仅次于死亡的痛苦问题,既然老命尚需苟且,那么对此视而不见也就不是无法忍受的了。他发现原来自己也和别人一样,怕死,尤怕横死。让他死掉对别人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为自己不得不这么活着而万分羞愧,但是他不想死,的确不想。他在幻觉中屡次看到自己像往日那样威风地站了起来,等盼到那一天,好瞧的事可就多啦 !他现在不能死,绝不能。他远在地府的祖宗和爹娘给了他最充足的声援,他们饶不了天青那个败类,阴间已没有兔崽子容身的位置。油锅怕是正在点燃,阎罗们已唱起来了。 得胜的杨金山就这么时时地陷进一种陶醉,半夜偷淫而去的菊豆几乎引不起他的哀伤和愤懑,他从旁计算着他们积累的罪恶,为那最后的惩罚而开心。 杨金山的武器只剩下地狱的油锅了。他在梦想中把妻子和侄子炸成了焦脆可口的麻花儿,每天每夜不停地咀嚼这胜利的果实。感觉良好,他已经咬碎了他们。他们完了。他们惨叫起来了。 “我那亲亲的小母鸽子哎!” 他们果然就跌进了与死无异的深渊。却又一次次地活过来,不知是谁拯救了他们。于是重整旌旗,准备奔赴来日里更为浩荡的飘摇。他们已经彻底地视死如归了。 丰姿绰约的王菊豆首先领悟了巨大的危机。错了三日不来红,先是一悦,尔后大惧,粉脸刷地失了血色。厢房里愁云密布,忧郁的杨天青也没了办法。那红姗姗来迟,毕竟来了,然而授者和受者平添了许多胆怯,一举一动都带着懊恼和猜疑,事情竟然做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哩! 十月无战事。 秋天,王菊豆蒙着花手巾风摆杨柳似的出了村庄,逢人便说去乡里赶集,却悄悄地赴了十几里之外的双清庵。焚了八炷香,给一个泥胎磕了无数的头。暗暗地跟了一个老尼姑走到大殿的后山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尼姑问明道理,幽幽一乐,说她刚才拜错了偶像。尼姑说明了招胎与拒胎的不同,领她到一个偏殿,让她跪在一个巫婆般笑着的泥塑脚下,自己也合掌闭目,苍蝇似的嗡嗡起来。最后给取了一包药,吩咐必得用的时候才能看,如何用,却是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肯细说,菊豆未听先红脸,听后就紫了。那药不是吃的。 “咋着续哩?” “男人给你续。” “续散了咋办?” “有一口水行了……” 细细道来,菊豆仍是似懂非懂。离了双清庵,走在秋风流爽的山道上才逐渐理出头绪,顿悟那不过是个类似葱秆子挑了豆酱来吃的办法,让尼姑说得玄虚了。 一试大痛。 二试巨痛。 王菊豆便又去赶集了。恭敬地找到老尼姑,加倍地付了香钱,轻声轻气地说那仙药像是不行。尼姑辩解了几句,然后上上下下十分轻蔑地打量着她。 “才用一次就受不下了?” “辣煞了!剜肉比这好些个,受不下了。男人疼得咬我哩……” “你可疼?” “疼煞!” “不疼你俩可有够?” 尼姑盯着她的俏脸,像是要跳过来咬她几嘴。菊豆自知冒犯,就不再言语,尼姑又塞给一包药,不好不接,便揣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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