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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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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在等他,罩着宽松的睡衣,脸皮皱巴巴的没有一点儿光泽。她比早上苍老多了。 “怎么才回来?”她细声细气地问。 “会拖了。” 他的笑容虚伪得可怕,但她已经转身给他熬咖啡去了,拖鞋啪啪地打着水泥地,就像在扇他的嘴巴。他钻进了厕所。 第三章 华乃倩获得了硕士学位。她的论文题目很长,《生脉注射液热稀释气囊导管研究及其血液动力学的一般状态》。她最初拟定的题目概括力不强,现在的题目是周兆路为她设计的。答辩时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有人对八个病例都是男性这一点提出疑问,险些动摇了论文的基础。答辩台上的华乃倩没有思想准备,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清。她缺乏经验,她不应该一上台就显得那么信心十足。你口气越大,人家越乐意看到你陷入窘境。如果你稍稍胆怯一些,哪怕是彻头彻尾的装相,人家就会同情你,甚至在关键的地方拉你一把。 周兆路恨不得冲上去替她驳斥对方。她求援的目光屡次射向他。他劝自己,要稳住,再等等看。他希望有人先于他站起来保护她,他不想直接出面。僵持中,消化系疾病研究室的刘副主任也跳出来发难了。他大概嗅出了论文题目中的周式气味。他从不放过与周兆路暗自作对的机会。 “病例的男性化导致整个研究结论的残缺,这一点难以否定。华乃倩同志经验不足是可以原谅的,但在研究方法的严肃性方面有值得反省的地方……” 周兆路干咳了几声。他坐不住了。旁听的人很多,有几位从附属医院的门诊大楼跑来,白大褂都来不及脱。不少人是冲着华乃倩来的,他知道。他们也许想亲眼见识见识研究院的大花瓶到底能盛多少水儿。 “病例主体的性别在这里没有决定性的意义,等论文全部宣读完了,这一点将更加明确,大家耐心一些。” 前排几位老研究员冲周兆路频频点头,他简短地发表了意见便坐下了。不能纠缠。但姓刘的还不罢休。 “可以暂时认为这没有决定性的意义,但是否存在着有意义的影响呢?我认为这种影响是消极的……” “任何研究都有局限性,任何结论都是相对的。华乃倩的病例选择受到病例本身的限制,她没有什么责任。如果说病例积累不足,那么这个责任我们整个研究室愿意承担,与这篇论文无关……”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老刘眼镜邪光闪烁,主动休战了。周兆路觉得此人的表演令人作呕。但他客气地朝对方笑了笑。他显得宽容而且有风度。那个人却过于赤裸裸了,想攻击人家研究室何必绕圈子去难为一个弱女子呢?这屋里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同情她! 周兆路暗想:“你胜不了我。” 老刘是六二年毕业的北医大高材生,比他早两年进研究院。他们是院里的两颗星星,几乎从一开始就在业务上较量开了。他们先后入党,同时提升为研究室副主任,但在夺取研究员职称时,周兆路压倒了他,只有一个名额,试点文件中的评定标准又不太明确,最后起决定作用的是为人。老刘缺肚量,言辞袒露激烈,朋友和敌人一样多。周兆路则可以向一切人微笑。当然,他的英文、日文的译笔都比老刘漂亮,对手恐怕没有可能在这方面超越他了。他们的关系只有片刻亲密,那时他烧锅炉,老刘扫厕所,也曾相互唏嘘、共同承受压给“白专”典型的种种惩罚。事过境迁,老刘重新扑到医道上简直就像一头饿狼,而周兆路也时时感到一种强大的威胁,他不想在事业上被这个人抛在后面。他比姓刘的强。他始终这样认为。 答辩结束之后,在走廊里周兆路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大对头。老刘扎在一堆人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想下楼,老刘居心不良地跟了过来。瘦得像个虾米,眼镜仿佛随时有可能从瓦刀脸上脱落。周兆路警觉地看着他。 “鄙人有个问题想请教。” “说吧,什么事?” “据我所知,北医中医研究生班是去年结业的吧?” “对,分到我们院三个,华乃倩是其中之一。工作满一年由所在单位考核授予学位,这些情况你应当知道。” 周兆路笑着,想照那丑脸上狠狠地砸一拳。他是诚心跟我们研究室过不去,那就试试看吧。 “你误会了。”老刘挠挠胳膊,说:“华乃倩选的病例是不是有一年以前的?” “……有。” “有几个?” “四个,也许是三个。” “作为独立的研究……” “这很正常,临床病例属大家所有,谁也不能独占档案。” “你又误会了。我的记忆力还可以,至少有两例病例你在论文中使用过。它们怎么到了华乃倩笔下呢,是你同意的么?” “我帮她选的。” “这就对了。她在注释里没有提到这一点,这对论文的严谨是有害的。她应该用一两句话对病例的原有研究者表示感谢……” “为什么不在会上提出来?” “没必要!我有点儿可怜她,她的水平我不敢恭维,但她的确太漂亮了,也算咱们研究院的小小骄傲吧。不打扰了。” “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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