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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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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又回到车站广场,因为派出所已经通知五富的家属来处理后事,我怕五富的老婆赶来寻不着地方,只能在广场上等她。 等到了天黑,五富的老婆没有来,商州到西安的所有列车都进站了,晚上她是不可能再来的,最早也是该坐明日一早的车吧。我就决定着先离开广场。 我之所以离开广场,还有一层意思,是想找找城里的关系,或许这些关系有能认识车站派出所的人,通融着不让五富火化。我得做最后的努力呀。我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韩大宝,对,只有韩大宝有这种可能。但是,搭乘了出租车赶到了池头村,韩大宝的门上挂了锁,拨他的手机号,手机又是无法接通。什么叫命运,这就是五富的命运,平日韩大宝都是在池头村,即使白天去忙乎别的事可晚上肯定就在他的租住房里,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偏偏就不在。我在心里怨恨着韩大宝为什么这时候不在,又怨恨五富这么命苦。离开韩大宝的房门口,我只好到剩楼去,我们的租屋并没有退,屋里的用品完好无缺,奇怪的是才离开个把月,屋里竟然有一道蜘蛛丝从五富的床头拉挂在窗户上。我收拾着五富的东西,无非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和被褥,卷起来用绳子捆好。锅盆勺碗就不拿了。床头的排气扇也不拆了。还有床下一双条绒布鞋,后跟磨成斜坡,本不想再要了,我回坐在我的屋后,耳朵里却总响着一种声音:我的鞋,我的鞋!便去五富的屋里又拿了那双鞋塞进被褥卷去,发现鞋壳里藏着五十元钱。五富喜欢把钱藏在鞋壳里,但他去咸阳时并没有取这些钱,也没让我保存,是我料想不到。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还藏了钱呢?我再次检查他屋里所有的砖块下,墙缝里,席子底,没有。墙上被拍死的蚊子血斑斑点点,那不是蚊子血,是五富的血,那块遭过刀砍的车模画上写着一长串数字,我揭下来,叠好,也塞进了他的被褥卷里。 我开始认真地清算五富让我保存的钱数,一笔一笔都写在纸上。他应该还有四百五十元,但我因去咸阳前借给巷道斜对门的老范钱,而在咸阳我又花了我们共同的钱,已经拿不出这个钱数,又怎么给五富的老婆交代呢?我从楼上跑下来,希望能见到杏胡夫妇和黄八,先向他们借借,但杏胡夫妇不在,房间里却住了另一个陌生人,黄八的门又锁着。 我问陌生人:杏胡呢? 陌生人说:谁是杏胡? 我说:你不知道杏胡? 陌生人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说:我是楼上的,最近出去了。 陌生人说:哦,我是新搬来的。你也拾破烂吗?最近出去了?我说这两晚上楼上老是响,还以为有了鬼。 我说:是鬼。 我走出来,正站在树下发呆,黄八回来了。黄八身上套了几件衣服,鼓鼓囊囊的,袖着手从巷道过来,瞧见树下的人影,他说:谁?我说:我。他一下子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腰,又拿拳头打我,埋怨我和五富去哪儿了,竟个把月没了人影,他晚上回来话憋得没人说,他想死我和五富了!五富,五富!他朝楼上喊:你说你们干啥都要叫上我的,你狗日的背信弃义,不叫我!我说:不喊了,五富没了。他说:怎么没了?我说:五富死了。他脸上还诡诡地笑,笑就停止不动,说:你咒他?你们吵了架?!我说了五富的事,黄八呜呜就哭。 黄八一哭,陌生人从屋里出来,我就抱了黄八不要哭,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黄八说:五富还欠我五元钱哩。 我说:你是为五元钱哭哩?! 我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陌生人过来要劝,我又一把扯了黄八就往楼上去,我指着五富床头架着的排气扇,指着一个铁锅,两个碗,一个塑料盆,还有屋角一堆易拉罐和塑料管,我说:这些都给你,顶得住五元不?如果不够,你去收购站拉了他那辆架子车! 黄八说:我不是为五元钱,他人都死了我还要他还五元钱吗,我是猪狗呀?我是念他可怜,在这个城里,最能和我说话的就是五富,他死了谁还肯和我亲呀?! 黄八张着嘴哭,嘴大得能塞进个拳头,我就蹴在那里也掉眼泪。 黄八突然问:五富一死,你没给他烧倒头纸吗? 我说:没有。 黄八说:怎么不给他烧?黄泉路上关口多,你不给他烧买路钱?! 黄八就跑下楼,抱上来一大捆整理好的废报纸,一沓一沓铺在地上了,问我:你有没有一百元钱?我掏出了两张百元票子,他挑了一张崭新的,在废报纸上一反一正换着拍打,口里说:要烧纸哩,不,要给五富钱哩,五富五富,这一张是十个一百,十个一百是一千,这有上百张,你就有一万元万万元了,五富! 黄八就在五富的屋里烧起了纸,我也走过去,一起跪在那里烧,屋子里立时烟雾弥漫,但我和黄八长跪不起,还在烧。一捆子废报纸全烧完了,我和黄八再没说话,一直看着火苗由大变小,火焰开始纤细,颤颤巍巍地跳,后来就突然地灭掉,再后来纸灰由红变黑,又闪了一下红,彻底地黑了。 我说:起来吧,黄八。 黄八说:让我再跪一会儿。 我说:杏胡呢,怎么又搬来了别人? 黄八说:他们这次真的被公安局抓了。 我说:那个杀人犯还真的来找了他们,他们窝藏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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