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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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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月,州河岸又下了几天生泼大雨,桃花水便涨起来,接着是不好意思再发泄了,余怒似的扯得细如丝一样地下,河面上就像网了一张纱,妖妖地透出河崖上一株一株野桃的红。韩文举的渡船只好系在石嘴上,顿顿到福运的屋里去吃饭,吃饭了串门入户去摸“花花牌”。一次二两酒钱,他赢得少,输得多,直骂今年霉气,“莫非是摸了姑子的×了!”到不静岗寺里让和尚看五官。 和尚作课,雷打不动。韩文举就立在厢房台阶上和矮子画匠扯谈。 韩文举说:“矮子,你真个穷命,雨季里也不抱了头睡上三天三夜,还来给人做活?你不丢人,也不怕损了金狗大记者的皮脸!” 画匠只是笑笑。金狗和小水的事不明不白了结后,他时时避着韩文举,害怕那一张刀子嘴使他难堪。果然韩文举就又刺他的痛处:“矮子,金狗是又不要田家英英了?金狗是大记者,要给你领一个鬈鬈毛回来!” 画匠把五颜六色的唾沫咽了一口,说:“他伯,现在的年轻人,我能管得了吗?这几日不开船,几时到家去喝酒吧!”说罢收拾了笔墨就走。 韩文举说:“矮子,你慌什么,你家里是有老婆吗?我还有话要问,金狗透露没透露,上边又有什么新变化吗,你家是离政策近的人啊!” 画匠只是急急而去。 韩文举还在大声说:“你走什么呀,你心里是有亏心事吗,我韩文举又不是乡书记,又不是老虎大虫!” 听到金狗和英英退了婚,韩文举像嘎喇喇一声炸雷响过头顶,曾惊得目瞪口呆的。他不理解金狗竟能不要了田家的英英,田中正也竟能亲自到金狗家出面调解这场婚事?!但从心底说,他事后对这件事很觉惬意:一个是乡里书记,一个是州里记者,两方合二为一起来,外人就一辈子别活得有心劲了,他韩文举也别嘴上没龙头地说话了!现在看来,金狗真的是不怕田家了,田家、巩家、韩家三家对峙,这不是“三国”时的形势吗,这州河上或许更要乱起来的,也或许反倒要安静下来!所以他韩文举对田家就又那么小小地不恭起来,而见了矮子画匠却偏忍不住奚落一番呢。 和尚课完毕,出来说:“文举,你好罪过!你是还让金狗爹活人不活!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啊!” 韩文举说:“和尚你念的什么鬼经,谁能听懂?” 和尚说:“尘世真如杀场啊!金狗的婚事得罪了你们韩家和田家,几日前田书记的女人堵住画匠还骂,他心里正难受哩!” 韩文举倒哈哈大笑,说道:“这是他家自作自受,田家可不比我们韩家!可我也不是糟践矮子,真心问问上边的政策。” 和尚说:“世事看得太认真,你几时才能立地成佛啊!大凡尘世,一言以蔽之,则一切皆空四字足矣,何必自找那么多烦恼?” 韩文举说:“你们和尚只是讲空,却空了什么?” 和尚说:“空者,所谓内空,外空,内外空,有为空,无为空,无始空,性空,无所有空,第一义空,空空,大空。文举,你要常到寺里来,我会给你讲经的!” 韩文举说:“可我不是你们和尚,我是有小水和福运的!这么空下去,那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和尚说:“这你就差了,世俗之事才是空的,至于佛、法、僧、佛性则是‘常、乐、我、净’,是不名为空的。” 韩文举说:“和尚你不要给我讲这些了,你说的你们和尚千好万好,可我现在还没想当和尚的意思!报纸上登着中央那些人的照片,我看了,都是有天下的气概,到我死也不会有兵荒马乱的吧!小水和福运待我也好,只是都没本事,撑撑柴排,这日子也终究好过不到什么地方去。我是担心当今政策好是好,但人心却坏得厉害了,上边总不能没个政策再来管管?” 和尚说:“不说佛事说你们尘世吧,文举,你把你是干啥的全忘了,你是撑船的!” 韩文举噎了半晌,低头喝和尚泡来的清茶,说:“那你看看,这一半年里,人都是乌眼鸡了,富的富得流油,不富的还是不富,田中正说要帮穷致富,河运队的倒是富了,我们福运一张排,货采不到,货运来了又销不出,蔡大安只是坑我们,那税项又多,谁都来要钱,钱一收,打个收据就走了!只说田家势力要尽了,可人家有了权,又发财,河运队里你知道他分了多少红吗?房又重‘瓦’了,堂皇得像你这爷庙!据说提拔,田家那些在外的差不多都在白石寨做了官儿,英英也在渡口上对人讲,她叔是年纪大了些,要不就会升到县政府去!旧社会我是经过的,蒋介石的像我见过,厉害不厉害?厉害!可后来失了天下!我看过一张报纸,上面说:蒋家王朝垮就垮在两点,一是裙带关系坏了大小官员,二是通货膨胀。和尚你学问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和尚一直听韩文举讲,韩文举识得字,在船上经见多,又是能言善语之人,与他一直是谈得拢的。这时也就离了佛界,说:“文举,你是命不好。你早年是不是演过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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