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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李存存的婆婆喝了剩下的那服中药

  杨二猫来给带灯汇报:他是每天坐在门口往河对岸的路上看的,但他没有看到王后生去东岔沟。没有看到王后生去东岔沟村,他害怕没完成任务,还到镇街的老街去问王后生,王后生说他最近病了。王后生病了没有去东岔沟村,因此这不是他的错。杨二猫汇报完了,就交给了带灯一张照片。带灯说:不是你的错。却看着照片说:这怎么用,像个逃犯似的。杨二猫说:照相的说我底版不好。要再照就得掏两次钱。带灯就领了杨二猫去找马四。

  马四是镇中街村马平川的儿子,马平川当年去市里拾荒,投奔的市南郊的本县帮。拾荒了三个月,挣了四千多元,却被一块儿拾荒的牛传魁偷了个净光,讨饭回来后不久就病死了。马平川死时担心就是马四,这马四比他还老实,人又柔弱,细胳膊细腿的,谁要欺负,都会捏小鸡似地能捏死。但马四人灵醒,喜欢照相,就在镇街上开了个照相馆。说是照相馆,实际上就是在米线店门口摆了个桌子,为人照张相,收个小零钱罢了。带灯和二猫再去找,那桌子却收了,米线店的人说马四的老姨病了,被李存存喊去背老姨上卫生院了。带灯和李存存是老伙计,带灯还是第一次听说马四把李存存的婆婆叫老姨儿,带灯说:哦,这镇街上的人拐弯抹角的咋都沾亲带故?

  李存存的婆婆今年是七十多岁的人,前不久带灯在镇街上碰着,老婆婆拉住她,让她到她的姐姐家去主持个公道。带灯问:你还有个姐姐?老婆婆说:就是马连翘的婆婆。马连翘的婆婆跟着她的大儿子过活,生了病,大儿子两口却不给治疗。带灯去了,发现马连翘的婆婆是后脖上长了个东西,人高烧着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带灯责问为什么不给老人看医生,那大儿媳说:这不用去花钱了。带灯说:不给看医生这不是等着让人死吗?大儿媳说:谁到最后不是有个病才死的,都不得病,那人咋死呀?!带灯非常生气,硬逼着大儿媳去卫生院叫医生,医生来检查了说是疖子化脓了,打几天消炎针就能好的。果然打了五天针人好了。而现在,李存存婆婆的姐姐病好了,李存存的婆婆却病倒了,带灯顺脚就去卫生院要看看她。

  带灯刚到卫生院,李存存瞧见了就先迎出来。带灯问老人啥病?李存存把带灯拉到一旁,说:咱说低点,她耳朵灵哩,甭让听到。原来给马连翘的婆婆治好病后,李存存回来自己就病了,头疼恶心,去广仁堂抓了三服中药,熬的喝了两服,病基本好了,就没再喝第三服。她婆婆看到还剩了一服,扔了可惜,自己就把中药熬着喝了,没想上吐下泻,气又堵得出不来,差点送了命。带灯听了,又气又笑,说:她以为这是剩饭剩菜呀?!李存存又说:说低点。老人一辈子细法惯了,见不得什么东西糟蹋么。你进去,啥话都不提,问候问候就是。带灯就进了病房,说:阿姨,生病啦?老婆婆说:着凉啦,后跑哩。带灯说:吃些药歇几天就没事了。老婆婆说:不吃药,药有三分毒哩,吃些面糊糊就好了。带灯说:对,吃些面糊糊。便把马四叫去了给杨二猫重新照相。

  昆虫才是最凶残的

  竹子把综治办电视机拿去镇街修好后,回来没见到带灯,也没见到白毛狗,就坐在门口,看那几棵指甲花苗。看着看着,人有些迷糊,便感觉那花在开了,米粒一般的小骨朵,哗啦就爆绽了,先还像小孩子噘起了胖乎乎的嘴唇,后来就完全是蝴蝶翩翩在枝头。这时候,她听到了细碎的嗡嗡声,以为院外巷头的谁家又在纺线,一只虫子却掠着自己的鬓发飞过院墙,往隔壁派出所的院子去了。这虫子长得像蜂,但比蜂的身子长,也比蜂的爪子多,而且飞起来可以端直直地往上飞。竹子就想到了直升机,说:你能得很!过了一会儿,细碎的嗡嗡声又响了,那只蜂又飞了来,不久再飞了去,忙忙碌碌。竹子就不愿再理会它,她要换一个姿势,靠着门框打盹呀。可就在刚刚挪了一下身子,墙根下,一只瓢虫进入了她的视线,瓢虫不是七星瓢虫,没有红色的和黑色的小圆点,但十分美丽。小瓢虫是在用露水洗脸吧,似乎很兴奋地张着小翅,却没有起飞。而一只长身多足的虫子就悄声地爬过来了。竹子是讨厌着也害怕着长着多足或多毛的爬虫的。可这只虫子已经爬到了瓢虫的身后,瓢虫竟然浑然不知。竹子还在作想,多足的虫子一定在要给小瓢虫一个惊吓的,她也常如此给带灯恶作剧的。但竹子在眨眼瞬间,那多足虫子一下子扑过去把瓢虫抱住了,于是她看到多足虫子并不是向瓢虫亲热,瓢虫在剧烈地反抗,多足虫越抱越紧,同时发出咝咝的声音。它们就在地上翻滚,像一颗小球球,瓢虫的一扇小翅就脱落了,还有长足虫的两条足。后来瓢虫翻出了腹部,翻出了腹部再难以翻过去,腹部是粉红色的软肉,而多足虫突然伸出了一根针一样的管子,还没分清这管子是多足虫的嘴巴在拉长了,还是在它的尾部本来就长着这东西,管子便插进了瓢虫的腹部,瓢虫不动了。管子静静地插着并不急抽走,好像在吸吮,这如同人用塑料管儿吸瓶子里的酸梅汤,常常就吸噎住了,多足虫抖动了几下,然后要离去的时候,并没有把瓢虫翻过身去,瓢虫仍仰面朝上,四肢僵硬奓着,死相难看。竹子以前看到过在院墙根有着死去的瓢虫,也曾捡过,捡起来都是空壳子,手一拈就成粉末了,原来它们就是被多足虫吸食空了的。正要拿树棍儿去戳那长足虫,又有了细碎的嗡嗡声,那只蜂再次从院墙头飞来,钻进一棵指甲花苗下去了。钻到指甲花苗下干什么,竹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里躺着了一条小青虫,小青虫颜色还青翠鲜嫩,却仅个身子。竹子以为那是条死青虫了,没想蜂一趴在了它的身上,它又扭动了,还活着。便见那蜂在小青虫身上来回移动,恐怖的是它不是在抚摸,而用前边举起的长爪如刀锯一样在割肉,很快就割下了一点,叨着端直直地起飞,到了院墙头上,一拐,飘然而去了隔壁院子不见了。小青虫又扭曲了一下,彻底不动了,半个身子往外淌血,小青虫的血是青色的。竹子一直在看着,看得心里发紧,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想:它们并不是狮子老虎呀,小小的昆虫竟然这么凶残?!却又觉得这不可能吧,太不真实呀,蚰蜒怎么有针一样管子就吸食了瓢虫呢,蜂怎么前爪如刀锯一样能切割呢,自己又怎么会目睹着而没去及时制止呢?竹子恍惚里觉得她是在做梦了,甚至觉得她还在梦里指责自己:这是梦,不做这样的梦了!最后,她就靠在综治办的门框上,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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