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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邹云换了外汇后,更是感激夜郎,过了几日,就约夜郎一定去平仄堡吃饭。夜郎推托不过,又约了宽哥,晚上六点钟两人赶到平仄堡,邹云已经在大厅门口候着了。一见宽哥,就说宽哥在城墙上那么作乐热闹,怎么就不肯叫了她去?宽哥应酬不了这事,就推卸责任给夜郎。邹云埋怨了夜郎只和虞白她们来往,是瞧不起她,倒做出万般的娇态来,显得很亲热,很随便了。邹云径直领二人到了餐厅,宾馆经理正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要出门的样子,一见面就说:“原来我是要作陪的,可突然有个急事我得去市府里去的,今日邹云做东,改口了我来请客!”邹云说:“经理的眼睛在额上长着,只瞅着市领导,哪里还看得上我的穷朋友?说得好好的你要在场,我请了我的朋友也巴结一下你,你倒不肯给我机会!”经理说:“市府叫我去,我能不去?可我有安排,书记市长有的,老汪老夜也有!”倒给邹云耳语,邹云笑道:“这好,这好——这样的经理怎么不多有几个?!”却又说:“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嘛!”经理就把那些大小包打开。夜郎说:“嗬,这么多驴鞭!”一一看了,有七条,上边都系有纸片,写着某某某书记的,某某某市长的,某某某主任的??经理说:“这东西现在倒真珍贵的,别的餐馆卖的都是青海一带的小毛驴的,这是正经的西府大叫驴的货,只有咱们宾馆定向采购的,一年也只是给领导才一人一条的,我给你们也留了一条,已经让厨师好好做上了。——我这可以吧?”邹云说:“够交情!这一道菜那就记在你名下喽!”经理说:“当然算我请客!”笑笑嘻嘻地告别了出去。

  席间,果然上了一道“金钱栗子煲”,是驴鞭切成铜钱状的热菜,一道是“凉拌钱钱肉”,味道极其鲜美。宽哥和夜郎因碍着邹云面不便多说什么,邹云却开通大方,不停地给二人碟里夹,自己一边吃还一边问这东西是不是说的那么劲大?夜郎就忍不住,低声对宽哥说了句什么,宽哥只拿眼睛瞪夜郎。

  这当儿,邹云腰上的传呼机就曜曜地响,她便说“我去打个电话”,起身到大厅的电话间去。如此数次,饭也吃得断断续续,夜郎就和宽哥说起派出所的那个警察欺负乡下人的事,问房子解决了没有?当然没有解决。夜郎心情就沉重起来,觉得是自己给宽哥惹的麻烦!只是喝酒,菜也吃得很少。邹云打电话过来,见两人已放下筷子,又寒暄没有吃好,提议到二楼歌舞厅,要陪他们跳跳舞去。宽哥和夜郎都推辞着不会,邹云就说“不会也去看看嘛,今晚上还有模特队来表演的”,硬拉了上去,三人就拣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几杯柠檬茶来喝。

  歌舞厅里场地很大,人也很多,邹云刚刚招呼他们喝过柠檬茶,就四处张望着与一些熟人点头致意,并不停地走过去和人握手、说话。宽哥说:“我可从来没到过这种场面,倒显得咱成土老帽了!”夜郎说:“管他哩,咱坐一会儿就走人。”便要宽哥把警服脱了。脱了警服,里边的衫子经旋转射灯一照,荧荧发光,而满舞场也只有他的衣服反射了这种荧光,愈使宽哥不自在起来。突然,舞厅里灯光辉煌,有人在台上宣布时装模特队表演开始,随即另一种情调的音乐声起,八个模特缓缓从屏风后步出,尽是些美艳女子。宽哥轻轻叫了一声:“颜铭!”夜郎定睛看时,第三名果然是颜铭。颜铭披了卷发,穿一袭极宽大米黄外衣,外衣里子大红,足蹬一双黑色高跟皮鞋,一路一字步走过来;身子一走一跃,长卷发就随之飘动,似乎是一切上足了发条,动作大方潇洒,走到前台,目光回扫,扭腰送臀,那外衣就脱下来,露出里边一身米黄西式衣裙,两条腿笔直如锥。夜郎还没有见过颜铭在台上的形象,一时又惊又奇,将她与同台的模特一一比较了,只觉得她的体形、五官、气质、风度,样样高出一筹。满场的掌声就鼓起来,有人在喊,“三号!三号!”宽哥说:“应该给颜铭挂红被面的!”夜郎说:“时装表演不像我们戏班,哪里兴挂红被面?!”一曲终了,一曲又起,颜铭第二次出场,是穿一件白色拖地长裙的,换了服装,没了刚才的潇洒,却又见出另一种高贵来,场子里又是一阵欢呼声。接连出场五次,次次服装不一,风度各异,宽哥越来越欣赏不了服装,认为那样的衣服生活中谁能去穿?便说:“你说这里服装好还是人好?他们那么叫喊着,十个有八个怕不是来看服装而是看人的吧?”夜郎说:“颜铭可是人和服装都好!”宽哥说:“等表演完了,你去把她叫来。”夜郎已经不在座位上坐了,站着扬起脖子,一眼一眼往台上看。走过来的邹云说:“怎么样?叫你来你还不肯,这些姑娘漂亮吧?”夜郎说:“那个三号是我的一个朋友。”邹云叫道:“呀?夜郎,这可没看出,你土气人还能交上那么洋气的朋友?!”夜郎一脸得意,等表演结束了,却不敢去后面找颜铭,说:“我这么去,旁人会笑话吧?”宽哥说:“没出息!”夜郎才要走过去,主持人却在宣布:“现在,有一位尊贵的顾客愿出资两千元给三号颜小姐献上一个花篮!”便见两个女服务员笑吟吟将一只大花篮抬到场子中间,颜铭就在一片欢腾声中走出来,深深地鞠躬。她已新换了一身服装,上衣是紧身黑色长袖汗衫,下着软质喇叭形牛仔长裤,蹬一双白旅游鞋,身材修长,体形美好,连声说“谢谢”。主持人就说:“我们向颜小姐表示祝贺!现在,让我们认识认识愿出两千元花篮的尊贵的顾客宁洪祥先生!”话音未落,顾客席上站起一个黄胖子来。黄胖子一手还夹着香烟,一手拿着移动电话,给大家点头致意了,将香烟和移动电话交给了旁边一个人,款步走向场中,与颜铭握手,满场上又是一片欢呼声。黄胖子的腮帮很宽,从后身也能看得见,手扬着叫服务员:“给小姐来一杯人头马酒!”

  夜郎站在那里,一时愣住,邹云说:“能出两千元买花篮,这在我们宾馆还是少见的。你这朋友了不得的,这么下去,钱来得像流水一样了。”夜郎问:“那胖子是干什么的,这般有钱?”邹云说:“开金矿的,吐口唾沫都漂油花的。你瞧见那手了没?三个金戒指,真正的纯金!可金子对他算什么,那戒指上讲究的是雕刻了一只金钱豹的,工艺的价值倒胜过戒指的金价!在我们宾馆包了一个月的房间了,——我熟的,要不要认识认识?”夜郎还没有说认识或不认识,邹云已经走过去了,在和矿主说话,笑得嘎嘎嘎的;颜铭却扭头看见了夜郎和宽哥,就跑过来说:“你们怎么来了?刚才就在这儿吗?”宽哥说:“颜铭,你是这个!”跷起了大拇指。颜铭倒羞怯了,说:

  “多亏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要不这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夜郎说:“那个胖子你们认识?”颜铭说:“也才认识;有钱人常在这场合捧场。没想今晚他倒肯捧我。”邹云就向这边招手,三个人走过去,一一介绍了,那胖子说:“噢,是颜小姐的朋友,坐吧。”掏送了名片。夜郎有名片,宽哥没有,夜郎回送一张,宁洪祥对戏班产生了兴趣。邹云说:“戏班好红火哩,我们平仄堡先前为狮子出过事,演过鬼戏后一切都安然了。前不久服装街失火的事你们怕都知道了,他们去演了两三天,听说现在生意十分地好,那里的一寸土都是百金哩!”宁洪祥说:“真看不出夜先生这么年轻,还能演了鬼戏?”邹云说:“夜郎是大能人,先前是祝一鹤看中的人,祝一鹤你知道吗?”宁洪祥说:“原秘书长是不是?我认得的,我办公司的时候还去找过他——听说人病了?”夜郎说:“现在病情稳住了。”宁洪祥说:“那就好。我还要拜托你领我去见见他哩。常言说,交朋友看朋友的朋友,你能认识祝一鹤,又和在座的汪警察、颜小姐、邹小姐是哥儿姐儿的,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我也是个爱好朋友的人,你不拒绝咱们也做个朋友吧?”夜郎说:“宁先生太客气了,如果愿意交我这个穷朋友,我当然高兴啦!”宁洪祥说:“穷朋友?哈哈哈,我以前也是身无一文的穷光蛋嘛,现在是有些钱了,可钱是身外物,我看得淡!有什么困难,你给我说,上百上千万的拿不出,十万几十万的还是可以吧。”就提出是不是去下边餐厅吃点夜宵什么的?夜郎和宽哥忙说不用了。邹云也说:“我招待他们才吃过饭的。”手机就响了,宁洪祥对着手机说话,似乎是在训斥对方,两千元怎么拿得出手?只要保证手术做得好,主刀的和麻醉师每人五千元的红包。就说:“吃过饭了?邹小姐,那我就拜托你了,三天里你给我联系联系他们,看他们的空,我做东咱再聚一聚好不好?今晚我还得去医院,我堂弟在医院要动手术,我得先见见医生的。”当时起来告别,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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