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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就这样一天天开下去。你说一通,我说一通,他又说一通,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开会毫无疑义。每天开会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两个半小时,安排得并不紧张。会议期间还插了些学习性节目,比如观神庙观夜市观山山水水什么的。大家观赏一棵千年古榕树。老学者说“不错”中学者说“不错”少学者也是说“不错”。于是开始拍照,先集体后个人再邀同乡或同学巧立名目。有人记起一位老诗人,忙去把他拖扯过来压在榕树下就座,等摄影师咔嚓再来一张。

  老诗人被M局长鼓励,无可奈何,只得抹抹嘴巴即兴赋诗一首:

  平生有幸逢盛会,

  语言学家来开会。

  二百三十八男女,

  都到海滨来开会。

  写毕,老朋友都说好诗好诗,上前握手祝贺。M局长也极懂诗,抢上前去抓住那只瘦手努力一握,久久不放。

  会议的伙食当然也基本上保证了科研的需要。虽说按市府规定只能四菜一汤,但往往是一碟三样一菜变三菜,还是丰富多彩。精米精面不易消化,一身营养陡增的皮肉有微微发热的感觉,似乎难以包容体内正在积累和膨胀的惬意舒适。为了防止胃口减弱和增肥,大家都增加了饭后的散步运动。另一措施经有长期会议经验的人介绍,就是大量喝茶。因此每逢会议间休息,突起的喧哗声中大家挤出门,脚跟脚排队进入厕所,一片嚓嚓声尿池里的槽道阻塞黄潮猛涨怎么也流不赢,而且人人动作敏捷匆匆扣好裤子又去开会。

  M局长也喝茶太多,常常感到内急,但这一天遇到小小的不幸。他去了两个公共厕所,发现那里都太拥挤,便去小卖部旁边的另一单座厕所。不料刚到门前,巧遇莅临大会指导的那位老诗人兼老学者。

  M局长愣了一下,赶忙退让到一边去,说你先请你先请。

  对方也满面春风,说你先请你先请。

  局长说:你不要客气,彼此彼此。

  对方说:彼此彼此,你不要客气。

  局长说:谁先进都一样都一样。

  对方说:谁先进都一样都一样。

  两人相持了约十来分钟。最后当然还是老诗人客气不如从命,接受了局长对科学的敬意。但他不愧为语言专家,进门时还开了一句玩笑,说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哈哈哈哈。

  局长在门外等了良久,见门一直没有松动,只听见门内偶有断断续续的哼哼声,只好回头去找大厕所。不料他刚返回大厅,就被很多面孔团团围住。

  首先发话的是一张黄脸,戴着鸭舌帽,嘴角咬得铁紧铁紧起了个肉疙瘩。他不记得已给过了M局长一张名片,现在又递过来一张,然后冷冷地质问:请问局长,这到底是学术团体还是行政机关?为什么把那么多科长也塞进理事会?

  M说:这个这个……

  对方又说:我参加了二三十个学会,决不会在乎在这里当一个什么理事。问题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可悲的官学不分……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扒开去了。一位大白脸取而代之地凑过来,首先冲着局长不由分说地一笑,然后指着手中一页理事会名单问:请问M局长,这是个全市性的学会,到底算什么级别?

  局长斩钉截铁:局级,当然是相当局级!

  对方显得有了信心:那么作为领导机构的理事会,其成员是否都相当于局级干部?至少也是副局级吧?

  M觉得不太好回答了:唔唔,个人级别嘛,当然……这件事我们……还得与上级人事部门协商……

  对方恳求:如果有了最后的结果,希望你们一定要下个文件,明确规定一下,免得下面含含糊糊。你要知道,眼下不尊重知识与人才的情况还十分严重。

  这时,远处又嚷嚷起来。一个大胖子在那边不顾N的劝说,手舞足蹈,冲向这边。M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早被那大胖子缠过多回。那大胖子不过是要来发点理事脾气,说当选名单中他的名字被错印了一个字,非更正重印不可。否则他就要以一个大学教授的身份提出强烈抗议。

  M局长趁大家都去看热闹,偷偷溜走。但他刚要进厕所门,又被另一伙迎面拦住。那是几位大嫂,业余语监员。她们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谁也不肯出头说。你推我,我推你,有一位把另一位狠狠揪了一把,于是都嘻嘻哈哈大笑退了好几步,弄得M局长有点尴尬,不知自己是该追逼上去还是该守在原地。终于,她们忍住笑。其中一位红着脸进言:局长哎,有个事要问一下,我们……有那个没有呵……那个呵。

  什么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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