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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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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痴呆呆对看着,突然被一个冰冷的重物撞着身。所罗门斜戴着黑礼帽从他俩中间走过去,跌跌歪歪,看上去又喝醉了。 与半年前相比,他老多了,原先胡子灰的地方都见白了,背也有点儿驼。他在后台里来回走,然后走出场子。脚步放下来,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在叫兰胡儿的名字。 她跟了过去。所罗门上着楼梯,直奔大世界屋顶花园。 “兰胡儿啊,兰胡儿,我主派我来告诉你,小心那个小人!爱他不如爱一片面包,爱一坛子美酒。” 加里赶上所罗门左前方,他偷偷地摇头,暗示兰胡儿不要与所罗门认真。 “摇头不算点头算,”所罗门说。 兰胡儿直点头,到这刻儿她才明白,对自家人,才有必要做乖宝宝。 那年大世界上演“艳尸大卸四块”,让战后的上海观众大饱眼福。 中央露天剧场星光照耀,台下济济一堂:国民党接受大员,都带着抗战新夫人来露个脸亮个相。申曲皇后兼实业家筱月桂,也给新回上海的青帮头子大先生捧场,让她的新排沪剧在大世界演三天,她本人也到大世界来了。结果来看筱月桂的人比看戏的人还多,幸好这些名人,都只是转了一圈儿就走。 露天舞台上,加里东奔西忙,使尽招数,还是未能将身体用大钢锯切成四段的兰胡儿还原,兰胡儿脸白纸一张,急得大喊:“救命!” 张天师坐在前排,一看像是真的,兰胡儿在木箱里急得直叫唤,伸出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加里也急得满头是汗,台下观众也急坏了,全场人都站起来,血顺着锯开的边缝往下流,场面十分恐怖。有人吓得跑到经理室打电话叫救命车。张天师奔到台上,燕飞飞跟在他身后,听到加里和兰胡儿一起大叫: “快点!” 两人快速到台下,把坐在后排喝得烂醉如泥的所罗门拖起来就走。所罗门不走,张天师架起他往台上拖,一边说:“赶快,兰胡儿就没命了,加里成了杀人犯!” 直到戏台上张天师才放开所罗门来。所罗门在台上摇摇晃晃,一看这危险情形,突然两眼放光,把身上的黑大氅一抖,手往锯开成四片的木箱子一指,口里念念有词手往锯开成四片的木箱子一指,口里念念有词“AbracadabraAbracadabra”,双手把四片盒子一合,燕飞飞和加里把箱子打开,才还了一个原身兰胡儿。 场子里响起掌声。所罗门做这一套动作时,依然踉踉跄跄醉态,说是酒中魔法越有神力。 这小小曲折,是兰胡儿挖空心思想出来,看了几次越剧,她就明白了世界大戏场。所罗门对这一招式挺满意,能显露出他的重要,他加入醉态情节,为此小饮一番。 半夜,所罗门把躺在地铺上的加里叫到自己床跟前来,拉下脸训斥道:“小子不要忘本,不要以为你,还有你那个女妖魔年轻聪明,就打坏心思,若想撇下我这个国王自立为王,就是犯了耶和华让摩西传给世人的天诫。” 加里赌咒发誓,他一切都按上帝的意志父王的钦旨办事。 所罗门王说,“否认也没有用,你的眼里只有那个妖精,若不是我留一手,你今天就可以单挑了。” 昏黄的灯光照着所罗门和加里,一个规矩站着,一个靠着枕头斜躺着。所罗门摸着胡子瞪了一眼加里:“还是张天师那老家伙,明事理,知趣了,不再跟我争位。” “张天师请父王上台‘碎尸复活’是兰胡儿的主意――” “少在我跟前提兰胡儿,我讨厌这名字,我警告过,再警告你。” 加里不吭声。 所罗门说,你们不是有个小说讲一个僧上西天求经,徒弟猴子,不听话时,师父就念咒语,猴子会痛得在地上打滚。告诉你,要念咒语,我本事第一。 第二部 第三章 每天张天师都会反复叮嘱了兰胡儿:不能出差错,前错他不记,但不能再犯。燕飞飞跟着兰胡儿,每两分钟必会出现一次,探子做到自家弟子身上。但是加里与兰胡儿从那第一日见后,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神情,每天都见,每天需要添加新过场动作,就事论事,正经八辈。 兰胡儿身轻如燕,加里比从前更沉稳,他们配合得很默契,两人把细节记得妥帖,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眉来眼去的事。 兰胡儿觉得张天师把自己当成了囚犯。他每次走开,燕飞飞不在,也会有小山,甚至大岗,她毛骨悚然。有一次,小山对她说,因为兰胡儿眼睛刚复明,师父放心不下。 “毛毛雨沾腻腻的,一下就好多天,还不如来场咔嚓暴雨痛快。”兰胡儿就这么回答小山。 小山让她再说一遍,她鼻子吸吸气,打个倒立在墙上。 倒立人耳朵特尖,她听见张天师对燕飞飞说:“你在剧场门外等着两人排练,我先走一步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 燕飞飞不自然地朝兰胡儿这边看。 “你记得苏姨昨天要你说的话?” 燕飞飞脸红了。“我说不出口,师父。” “你只管照办。”张天师说。 晚上终场后,照例他们要把明天的戏预习一遍,以免出错。 加里把一杯水递给兰胡儿,兰胡儿喝了一半递给加里,加里喝光了,搁在椅子上。两人同时把头转过来看所罗门,所罗门伸出手,加里和兰胡儿同时弯身拿杯子给他。他脸都气红了,不接杯子,反而摆摆手。 加里看了兰胡儿一眼,说,“父王,还练吗?” “虎脸大,不如猫爪子中用。”所罗门故意对着加里说,然后说了一句意弟绪语,加里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今天就这样,你们自己练吧。”所罗门拍拍手,朝场子外走。他的裤子卷到小腿上,鞋带也松了。 加里叫住他,蹲下去给他系好鞋带,放下裤管来。 兰胡儿眯着眼睛看他们。谢天谢地,这眼睛跟从前一样好使,看到幕布是幕布,灯是灯,椅是椅。所罗门走出场子,关上门时有一道强光,她本能地用手遮挡。 加里心事重重地返回来,走上台来,双手插入一头浓密的黑发。他不想练下去,她也累了,想结束早点回家。当她这么想时,就说出来。他用手敲敲木箱,表示赞同。 他们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加里把那个装人的木箱盖好,上了锁,又封了布条走了。他没有回过头来,背腰挺直,走得大步流星。他对门外燕飞飞很热情地打招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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