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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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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菲也知道,他一直住在她在南丫岛的别墅里。但是没有他的电话,她不敢去。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又打电话告诉她,离开香港的时间到了。第二日她下午就到了岛上,她带了照相机,笑着对他说,最后当一次模特儿吧。他看看她,说这是荣幸。 他们来到沙滩,她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眼里全是泪水,怕一动,就会弄脏化妆,不好看,她不愿意看到自己这样,只得停下来。如果有一张手帕就好了。他递过手帕,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接,用手抹抹,情愿让脸花着,继续拍。离别把那天晚上的压抑气氛点燃,她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坠入海水里,撕掉衣服,挣脱一切束缚,狂热地在海水里做爱。我想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在海水里做爱,只是在苏菲的记忆中,出现过许多次。 开始得太好,结束就糟到不能再糟。南丫岛二人离别后,她一咬牙,干脆不再找他,硬着心肠与他彻底断绝来往。她需要做许多事,他也需要做许多事,必须各奔新路。如果苏菲认定已是七年,就是七年:在时间上,三百五十天,与几千几百天,没有太大区别。 她一点也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他在哪里,打听过,还是没有踪影,也就作罢。想或许等一两年,或四五年就会有联系的,就会见面,重新在一起,和好胜过当初。谁知道世事风云变幻无常,风筝断了线,而且本来线就不在手里。 她慢慢脱光自己的衣服,不断地听他的歌,想着是他在进入她的身体。可她的手怎么会是他的手?她又急又恨。生命里一年没有男人行不行?行,十年也行,她发誓再也不需要任何一个男人。谁会比阿难更爱她呢?浸透过阿难身体的海水,不仅从咸变成苦涩,而且发出一种臭死鱼味,她一闻见就会呕吐。 我记得苏菲曾在我的笔记本上写过一行字:“两只乌鸦一高一低,需要灯,就得点亮翅膀。” 我开始懂这些字了,有一个人的翅膀要点燃,也许两个人的翅膀都会燃烧起来。她想说什么?我开始有点害怕此行的结果。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我强迫自己,你必须睡,睡两三个小时也好。念咒似地重复地说,果真有用,竟睡着了。可一小时不到,我就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第六章 我对婆罗尼斯最初的印象,还是赶读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面记载婆罗尼斯,“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节比,居人殷盛,空积巨万,室盈奇货。”玄奘怎么有点像马可波罗?只不过马可波罗激起西方人的探险热,玄奘只引出一本无穷无尽开玩笑的《西游记》。中国人看来不是很爱财,不然的话,犯不着我现在到婆罗尼斯来追阿难。 我想在火车到达之前,得把脑子里乱乱的东西清理一遍,得有空间来装真实的婆罗尼斯,如果阿难在那里,那里就会有太多的故事,真真假假纠结不分。 这倒不是我计划沿着玄奘的路走一段,我着迷于他书中的路线,他总是能发现奇迹,总是能有艳遇,男女之事是一般的艳遇,我说的艳遇是猝然遇上纯粹的美——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那快乐的一瞬间。 我去年几乎答应一个出版社走新疆一趟,就是因为迷恋这和尚。当时没能下狠心背旅行包,是被俗务拖住了,但那段时候恶补一些书,收集与和尚有关的资料,还是有用。记得读到一段密宗忠告,据说来自印度。 奄!维朝霞,祭祀马之首也。日,眼也。风,气息也。口,宇宙之火也。年,祭祀马之身也。天,背也。两间,腹内之虚;地,腹外之隆也。方,胁也。方之间,肋也。晨,上身也,暮,下身也。其欠伸也,闪电;其震动也,轰雷;其溺也,则雨。语言,固其声也。 而我接着写下阅读体会: 多吃粗粮,少剩饭,想着饥饿的年代。 熟记喜欢的诗歌。 相信有爱情存在。 多给母亲打电话。如果不行,至少在心里想着她。 鱼缸里,死了一条红鱼。我很伤心,是饿死的。赶快喂食。节哀节哀。那么不要孩子是对的:孩子有三长两短,补一个就不会像鱼那么简单。 记得那天鱼饿死的时候,丈夫说我鱼都养不活,还能养人吗?他嘲笑我的无能,并不专指我不愿生小孩。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内在青春,有孩子,这女人永远年轻,没有孩子,这女人一天之中就会走向老年。我懂,我与孩子失之交臂,完全是命运作弄,那是一道不会愈合的伤口。所以对丈夫之说法,我也不能看成是污辱。鱼是鱼,人是人,一清二楚。 看看他找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与我完全不同的类型:年龄偏大、相貌无特色、肥胖、没有文化、不爱整洁。很可能他与她们是肉体关系,因为性关系好,也不必在意其他关系。对此我也不要在意,这是他的审美和价值观念。我到印度来,他知道了说:旅行归旅行,写作归写作,两者得而兼之,倒也不错。他并不是完全投反对票,反而说,若我需要他,他愿意效劳。我希望我能换一种角度看他,他是沉重的,女人就是沉重的脊骨。我越熟悉咖喱味,越认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记得苏菲告诉我,她特别喜欢印度。 我当时觉得她在幻想,因为她说她从未到过印度,只是非常欣赏印度舞蹈。而印度音乐的层次很高,接近冥思境界。 我当时鼓励她说下去,心里却认为她只是看了几部印度电影,那也是传媒业的职业需要。 果然她说:看过印度导演拉吉的作品吗?他早期的电影,《音乐沙龙》,美得惊人。下面的话,我就不想听了。说电影反映现实,就像说我能在火车窗口找到阿难一样。 不过我现在回想,说起印度的苏菲,是另一个她,仔细,周到,平心静气,无争无求,是那个我在心里不断与她交谈的苏菲,更懂得我、更理解我的唯一知心女友。那么,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火车基本准时在傍晚五点一刻到达婆罗尼斯。我提着行李到月台上,看着接站的人下车的人从我身边挤过,我的心就发毛了。退役的辛格上校,你在哪里?婆罗尼斯虽然没有玄奘说的那么大,但也是个迷宫:我得马上弄到当地的地图和住宿资料。幸好,火车站里的服务处还没有关门,工作人员热情周到,我拿到市区地图、观光景点、旅馆、购物、三轮车出租等一大堆印刷品。 我掏出手机,却没有信号。重新启动后,还是照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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