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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好朋友之间的谈话似乎有了某种客套,有了某种生分。

  你还打算搞什么?戴进问,眼睛也是盯着前方。

  看吧,我也不晓得。你呢?你还是什么都不想搞?

  和你的回答一样,看吧,我也不晓得。

  苏苏搞了一桌拿手菜为孟东升压惊。后者喝了很多酒。

  你还记得那一回我们在东亚大酒店喝酒的事吧?孟东升回忆起了海南。

  那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回喝酒,这个包厢喝了,又转到隔壁包厢喝。个把钟头就赚进了三百万,让马高羡慕得要死。

  提到马高,三个都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戴进把手中的酒倒在地上:这杯敬马高了。

  孟东升也把手中的酒倒在地上。

  苏苏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好大,院墙外头的人都能听到。

  * * *

  唱诗班的人差不多都是一些虔诚的信徒。只有戴进,他并没有皈依天主。但他却喜欢把自己的声音和心灵隐藏到梦幻般的赞美诗中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停留在天空中,就像云朵一样。思想被美妙的声音剥夺,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的感觉。他就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常常来。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处女弹着管风琴,在她的手指下升起了一阵轻风,戴进开始了似乎向另一颗星球的飘荡。老处女是师范学院的音乐教授,年轻时在上海的教会学校读书,教她弹琴的是一位白俄。她爱他,一场浪漫的师生恋还没有真正开始,他就死于了一次意外的车祸。从此她没有再爱上任何别的男人。三十岁以后,她把自己的爱全部献给了我主耶稣。

  像这样的故事,在唱诗班的人里还有很多。戴进喜欢这样的故事。他觉得自己善于将自己融入到这种故事所包含的情绪当中。蓝色的情绪,忧伤而美丽,远离尘嚣,像遥远的沙漠尽头的虹。那些人接受他,是因为他唱诗的时候的虔诚。声音从灵魂里飘出,像一缕轻烟。这就是那座教堂所需要的。尖尖的屋顶,十字仰望苍穹。

  从教堂的拱门里出来,回到尘世,尖锐的感触刺激皮肤。

  苏苏还没有回来。另一个痴迷者,兴奋于另一种事业。

  他看看墙上的钟———梅花表至今都没有拿去修理,似乎夜晚还刚刚开始。桌上的电话,他拿起来,拨到瞿老板家。一场牌局于是在几条马路之外等他。他将叨着一根不点火的烟,将自己隐藏在另外一种声音里。

  * * *

  林老板和瞿老板再次邀我到杭州,因为开机仪式在西湖边上举行。塞了红包的记者把消息和照片发往了全国各地报纸的娱乐版。瞿老板说,这就是炒作,从头到尾都要声势逼人。瞿老板还说,你的名字将频频见报,你会越来越有身价。

  我在杭州呆了两天就独自回来了。对于拍摄的过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没完没了的化妆、补妆,调试灯光和镜头,刚认识不久的男女演员之间的打情骂俏,这些我都不能适应。在来参加开机仪式之前我刚刚买了一台486的电脑,我只想尽快地回到它身边,练习五笔字型。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向老板,我们站在一家专卖店的门口,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觉得没有什么话说了。我们都没有提起《新西厢记》的事。我望了望他的皮鞋,发现很脏,肯定很久没有上油了。这很说明那桩倒霉的事以后他的状况,他说他现在改做汽车配件了。

  那很好,现在私车越来越多了,生意肯定很好。

  难,他说,现在做什么都难。

  说话的口气完全变得沮丧,没有信心,和从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回到家里,练了一气的五笔字型,休息的时候从桌上拿起报纸来看。一份早上吃米粉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休闲的周末报。我在娱乐版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旷世才子》的拍摄花絮。另外还有一篇文章。抨击现在古装戏的影视剧太多了。文章说,老百姓还是喜欢看贴近生活的现实题材作品。文章里还有一些统计数字,以支撑论点的正确。

  我点了一支烟,躺在床上,想着如果要我写现实题材的电视剧,我会写什么呢?

  * * *

  孟东升有一段时间很是沉闷,呆在家里看电视,实际上是望着电视机出神。有时戴进上来陪他坐一会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

  我还是要做一点事,孟东升说,我不甘心。

  戴进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们是什么人?孟东升站起来,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我们是闯荡江湖的好汉!

  戴进仍然沉默着,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在研究上面的有关命运的纹路。

  隔了几天,孟东升就出去了。每天早出晚归。

  苏苏好奇地问:小孟哥,你一天到晚忙些什么呵?

  还不是出去找点机会,孟东升说,我相信机会。

  面包会有的,苏苏说。

  苏苏,孟东升问,最近股市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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