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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倩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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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除夕的夜晚,我们玩得真是爽。那是我们三个人的除夕夜。世界一片响亮,但与我们无关。 那年正好落了雪。李倩倩从意大利回来,张树从德国回来。就好像他们是驾着雪橇从天上滑来的。皆是好多年没见过了,电话里一听声音,我们皆骂了人类最粗野的话,然后就笑,笑到李倩倩突然哭起来,而张树则对着话筒吼:嘿!你这个死家伙,嘿! 李倩倩是到意大利去学歌剧的。她原先在我们这地方算是歌坛的腕儿,后来她老公吸毒,把她唱夜总会挣的一点血汗钱统拿去吸得精光,还欠下一身的债。有一回债主来逼他还钱,他说,你把我老婆拿去使用一个月,我们两清好不好?李倩倩甩他一耳光,冲出家门,从此没再回去。她要离婚,老公死活不肯,李倩倩遂找朋友借了钱,跑到意大利去了。 这是她五年之后的第一次回乡。 张树在大学时就写诗,后来在北外读研,搭上了他的德国女教师,在此期间他的诗名大振。后来他就跟那位比他大十来岁的金发女人去了法兰克福,教汉学。诗坛的流星划过天际,落在了莱茵河畔。他回过中国,但那是去北京,回长沙这亦是第一回。 李倩倩先打的电话,接着是张树的。遂约好,除夕之夜,一醉方休。 我们在千禧夜总会要了个包厢,叫了一打王朝干红。外头歌声闹声花炮声响个不住,像有无数的嘴巴对你说话。但是你不想听。想听的,倒是李倩倩同张树的故事。 李倩倩貂皮大衣一脱,红色的高领细线毛衣,紧绷绷地,勾出她迷人的身段。又端着酒杯,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张开,仿佛有一点风尘味。她说她通过律师,终于把婚离了。"我什么都不要,都给他。"她道,"我只要我的自由。"问起她学歌剧,她道是学是学了,只是没有机会在舞台上表演。"唱得好的太多了,根本轮不到我。我还是考虑要回国来发展。"张树道:"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你还打不打算再结婚?"李倩倩干干脆脆答说:"我以后不要婚姻,只要性。做一个快活的人。"张树道:"你何事跟我想的一样?" 张树说他亦是离了婚。中国男人和洋女人生活,差距太大了。不是语言的问题,是文化的问题。"文化就是人和人的差异。"张树道。所以他一回国,就觉得所有的中国女孩子皆特别动人。"明年我有个机会,到北外当一年客座教授。到时候我要昏天黑地谈爱。当然,绝对不结婚。" "你们男人嗳!"李倩倩一粉拳打在张树的肩胛上。 "你们女人嗳!"张树亦回敬她一掌。 "干杯干杯!"我把酒举起来,"难得呵这么多年。人世沧桑呐!" 一瓶接一瓶地开,又一瓶接一瓶地喝光。接着我们就摇骰子,划拳,之间亦点些歌来唱。李倩倩要唱的歌电脑里没有,遂清唱。《蝴蝶夫人》。唱得真好。她本来就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高才生,到意大利学了这几年,更是了得。她一开腔,我就有一种非现实的幻觉。这大概就是所谓艺术的感染力吧。 唱罢,又是赌酒,又是笑闹,张树还用德语朗诵了一段《浮士德》。接着又背了他自己写的一首怀乡诗。诗里有"明月"、"小桥"一类的词。"听不懂嗳张树。"李倩倩道。"诗不是来听的,是来感受的。"张树辩道,"就像你的歌剧,哪个听得懂?你觉得好。这就是感受。" 慢慢地,我感到,这两个人一来一往,有些互相调情的味道。后来张树一个劲地邀李倩倩跳舞。他把她搂得紧紧的。李倩倩亦是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舞是跳着,酒杯仍在手里,小拇指跷起很高。 "我要为你写诗倩倩。"张树脸已经红得如关公,"起码三百行!" "写呵,就写呵,马上就写,我想听!"李倩倩亦是有了醉态。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天已亮了。我们三个人皆是躺在了沙发上。 我最先起来,道,走吧,大年初一呐! 张树就对李倩倩说:"你跟我走倩倩。" 李倩倩坐起,抹着脸道:"我好像开了朋友的车来的。" "你醉了,你不要开车。我来开。我送你。"张树道。 "那好呵,你送我。你很绅士嗳。" 我识趣地说,那我先去把账结了,我自己打的回去。 我走出门,天光白得耀眼。回到家里就一头栽到床上。第二天,李倩倩打电话来了。我说怎么样,昨天?李倩倩道:"张树要送我。我忽然感觉不好。真的,忽然就感觉不好。我对他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一个人开车走。结果,你猜怎么样,我出了事。车子撞在路边的树上。朋友的别克,车头都撞瘪了。过年放假,修都没地方修。" 接着又告诉了我一个座机号码,说,这几天,如果我要找她,就打这个电话。我问她,这是哪里的电话。她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她道,就是借她车的朋友家。"当然,他很有事业。他还有一辆车,宝马。他答应明年出钱跟我在中国开个人演唱会。不过你不要同别人讲,呵,千万千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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