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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第二十一章

  正月过去了。

  吃饱喝足的三将村村民和中国所有的农民一样,在这一年的正月里,就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县里大事、镇里和村里的大事,并极细致地把这些大事与个人的利益联系起来,又见于行动。

  不少村民不往地里搁肥了。赵国强把村民组长都找来,说种地不下粪,等于瞎胡混,这话到现在也不过时,光搁化肥地越种越薄,还得放些粪肥。村民说也不知道来年是个啥政策,我才不往地里扔钱呢。赵国强和柱子商量商量,放出风说你不好好伺候地也中,说明你不把地当回事,来年要是调整呢,你也就别想往好里调了。这一下有的人害怕了,赶紧认真对待地里的活,但往地里往果树上投大一点的资金,如搞水利建设呀,无论如何也没人干了。

  赵国强除了工作上的事让他操心之外,还有不省心的个人麻烦事。头年腊月在温泉捅了人家霍大力屁股一刀,本来都要长好啦,有国民的面子,又赔了些钱,就要拉倒了,没想到这霍大力去医院打针,用青霉素,换了批号,也没做试验,过敏,死啦。这一下可坏啦,霍的家属不干啦,先告医院不负责闹出医疗事故,然后又带出赵国强,说要没你伤他这刀,他就不会去医院打针,也就不会死。结果,公安局就又关照起赵国强,把他叫去两回。翻来覆去地问伤害的过程。赵国强说当时我要不伤他一刀,他就伤害高秀红,我这应该算是见义勇为。公安局一个股长说那女的不是没被脱下衣服来嘛,可你把人家屁股捅出洞来了。赵国强说还非得等他们坏事都做出来才去制止呀,要那么着坏人不是事事得逞了吗。那股长上来噔地就给了赵国强一脚,说你他妈的还敢嘴硬,说制你个伤害罪就是伤害罪。赵国强说你咋打人。那股长说我打你啦,你不服吗,说着就摘挂在墙上的电棍。赵国强一看不好,赶紧说我哥可是县委书记,你们公安可归他管,你掂量掂量。这话把那股长给震住了,把他自己也救了。那股长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你咋不早说呀,我才接手这案子,不清楚。赵国强心里说好悬呀,晚说一分钟就得电秃噜出尿来。尽管如此,这事到最后还是加倍赔了人家的钱。赵国民力主快赔快拉倒,别把事越闹越大。他对赵国强很不满意,捅娄子捅得连自己都跟着沾包,梁书记年后开会见面时,第一句话就说你那兄弟可够厉害的呀。往下人家也不说了,让赵国民心里堵了那么一个大疙瘩。

  赵国强掏了一万块钱赔霍的家属,又请公安局和法院的人吃了顿饭,总算把这事了啦。回到村里拿着人家打的收条,寻思半天又塞到自家抽屉里,心想这钱咋让村里报销,还是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吧。这时候高秀红从镇里回来,愁眉不展的,说喜子不同意离,镇里不给办手续,看来只能告到法庭上去了。赵国强问你没找我大姐夫,高秀红说找啦没找着,大姐说他跟金镇长去外面谈项目去了。赵国强说那只有上法庭了,那就上吧。高秀红点点头,又面有难色地说:“福贵说他家要翻盖房子。听那意思,是想让我走。”

  赵国强有些惊讶:“他不是说得好好的,住多长时间都行吗?”

  高秀红说:“原先一直都这么说,就这一两天变的口,跟我磨叨了有三四回了。但又说不撵我,不撵我说这些干啥。”

  赵国强点点头就出去了。快到晌午时,他把村里的干部找来开会,接茬说头年腊月开村民代表会说的事。最后定下了五项工作,首先,果茶厂,一要抓产品质量和扩大产量,二要抓紧研制新产品;第二项,管理体制不变,不搞个人承包,但要明确每个人的责任,搞责任制,拿风险金,达不到指标扣风险金;第三项是对其他村企业的承包人搞一次全面检查,如果发现有谁只想个人搂,把企业给毁了,就抓紧开会研究整治的办法;第四项是搞农业产业化,高标准规划全村的种植,搞产供销一条龙,尤其要抓好果树和大棚菜的管理;最后一项是继续把防洪大坝的遗留问题解决,确保夏天发水时万无一失……

  把这么些事研究完了,赵国强忽然又想起件事来,说:“钱满天搞的集资,得管管,不能任着他们干。”

  柱子说:“那是人家个人干的,咱有必要管吗。”

  福贵说:“入会的人都等着拿利息,咱管了,万一拿不到钱,还不跟咱们急呀?”

  赵国强问玉玲:“你说说,他那个会到底有没有危险?”

  玉玲瞅瞅众人说:“危险是明摆着的,钱又不能生钱,这个理儿谁都懂。现在是先入的吃后入的钱,一拨儿吃一拨儿,有一天没人入了,就麻烦了。”

  福贵问:“这么危险,钱满天那么聪明能看不到?”

  柱子说:“看到钱就看不见危险啦。我说咱甭管,反正垮了台他得自己兜着,没咱的事。何况,咱还帮他解过围,有一回就行啦。咱也没那么大的精力。”

  赵国强蹲在地上拿火柴棍儿划着地说:“话是那么说呀,可入会的这些村民,到时候都得跟着吃亏呀。咱也不能坐视不管呀……这么着吧,这一项先挂着,别落到咱们的工作计划上,抽空我去跟钱满天谈谈。”

  众人点点头。赵国强说就这么定啦,谁该张罗啥就抓紧张罗,一个月后开会检查落实情况,这一个月里就不开会啦,有大事找我和柱子,小事自己定。众人答应着出了屋,头都不回地往前走。这就是农村干部的作风,说干就干,没零碎。赵国强对这些人挺放心的,不过,作为支书,他又得暗地对各项工作的进展有比较清楚的了解。这些村干部说能干真能干,可一顿酒下来,他也敢把事往翻了干。这二年三将村经济发展较快,工作正规多了,要是早先,干着干着就忘了谁领导谁了。

  玉玲抓村务公开和村民选举的前期准备工作。赵国强问她在财务上有啥不好公开的吗。玉玲说招待费稍微多点,另外就是镇里又拿来不少条子。赵国强问啥时候拿来的。玉玲说前几天大姐给捎过来的。赵国强说你把发货票拿出来我看看,玉玲拿出来有二十来张,除了饭费就是烟酒,赵国强指着其中一张说:“瞅瞅,烟和酒一千多,年根买的,准是给咱爹的茅台和香烟。”

  玉玲说:“大姐说给咱村还是少的呢,有一个村负责报销镇里的汽油费,一年好几万呢。”

  赵国强说:“都别动,搁那润着,回头我得跟他们说说,这不是跟吃拿卡要一样吗,而且还谋私。”

  玉玲说:“就怕大姐回来跟咱们闹,到那时咋办?”

  赵国强说:“到那时再说那时。”

  玉玲说:“大姐急等着要这些钱,说其中有一半是她垫着呢。”

  赵国强说:“她垫着也不行。公家的事,她垫干啥?还是她个人用了。”

  玉玲笑了:“行,有你顶着,我就不怕了。当初,我也是这么想,才没敢给她钱。”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玉玲抓起来一听,是玉秀的声音:“玲子,我那些条子啥时报,上面有你姐夫的签字,你快报了吧。”

  玉玲为难地瞅着国强说:“二哥说……”

  “说啥?不给报?那可是镇政府的。”

  赵国强拿过电话:“大姐呀,既然是镇政府的,我回头跟他们说吧,你就甭管这事啦。”

  玉秀火了:“国强,你说啥?不让我管?这钱是我给垫的,我不管行吗?”

  赵国强慢慢地说:“姐呀,你也是,你给垫那个干啥。村里现在钱很紧张,又要搞财务公开,不好办呀。”

  玉秀说:“不好办,你不是照样拿一万块钱赔给人家吗?”

  赵国强心里急了说:“就是赔八万,那是我自己出的,跟公家没关系。”

  玉秀说:“你一扫就是上万,你哪来那些钱?”

  赵国强真想把电话摔了,可对自己的姐姐他又不敢,他强忍着对着电话不吭声,玉秀说你这个倔头你不说话也不行。后来,那边声音变了,变成了孙家权,他气喘吁吁地说:“是国强吗?我刚进屋,我正要找你,你别离开村委会,我和金镇长这就过去。”

  赵国强说:“大姐让我报条子,你又来让我报啥?我都怕你们来啦。”

  孙家权兴奋地说:“这回不报条子,让你抱个大金娃娃,你等着吧,在饭馆留个房间,咱边喝边谈。”

  赵国强说:“要喝回家喝吧,群众看见有意见。”

  孙家权说:“也好,让你大姐也跟着回去,连看看爹,带做饭。”

  赵国强说:“玉玲在这呢,不用大姐来啦。村里还找谁呀?”

  孙家权说:“就你自己,不找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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