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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国民说算啦算啦,还是乐呵起来。众人都说是,便接着喝酒吃菜。但情绪显然不如先前。国强本来肚子里有不少话,也不敢说了。孙二柱刚说养肉牛挣钱不假,可实在受累。玉琴没鼻子没脸地就把他的话给噎了回去。大家就这么闷着头吃,后来玉玲低着头说我说我的事吧,正好大家都在这儿。国强心想也好,她开了头后,自己也好说修坝的事。国强说玉玲你这阵子精神不好,有啥心事,跟大家说吧。

  玉玲抬起头说:“我说……”

  钱满天皱着眉头说:“你别说。”

  玉玲说:“我偏要说,我偏要说。”

  玉琴说:“妹子,你说吧,是不是在他们钱家受气?”

  玉玲摇摇头:“不是受气,是憋气。我实在不想跟满河过了,我要跟他离婚!”

  像从屋外扔进块大石头砸饭桌上,除了玉秀,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玉秀因为那会儿在西屋听玉玲说过,心里有点准备,故比旁人显得冷静些,她拦住玉玲的话,可玉玲流着眼泪,还想要说下去,玉秀就拉她去了西屋。

  作为大儿子,国民想重新把局面扭转过来,可已经办不到了。德顺老汉把酒盅子往地下一摔,骂了句:“你们要干鸡巴啥呀!是想活气死我呀!”起身就往外走。大家哪能不拦呀,好说歹说,他才没出院子,坐在凳子上喘粗气。

  三将村的街上一片喧闹声,白亮亮的太阳下,刮着热辣辣的风,刮得院东南角老槐树的枯枝新叶轻轻摇动。国民上前轻轻说:“爹,都是我们不懂事,让您老生气了。”

  国强说:“您老消消气。”

  德顺说:“我估摸着,往下,烦人的事还多了去吧?”

  国民说:“不会。”

  德顺说:“难说。我看出来,心眼子都不往一块儿想了,跟哥们分家前一样呀。”

  国强说:“分了家,日子都过好了。”

  国民说:“还是尽量别分的好。”

  德顺叹了口气,指着门外说:“中啦,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了。你们都有事,忙去吧,让我消消停停呆着。”

  正好大黑狗从外跑进来,碰了半掩的铁门,铁门嘎吱吱就敞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地说:“那好,您老歇着吧……”

  第二章

  连天的阴雨,把三将村带进了闷热潮湿的七月。青龙河明显地变了颜色,往日清澈的河底不见了,混黄的河水像大酱汤一般,往河套两边的山坡根儿上漫着。新垒的护坝起了作用,但也经受着考验。有一段来不及垒了,只能用草袋子挡着。一旦决口,东庄前街肯定要被泡汤。

  赵国强急得嘴角上起了泡。他整天在河坝上盯着,组织抢险队这堵堵那垫垫,然后,就盼着老天爷发发善心给个好脸,别一个劲稀里哗啦地往下倒水了。

  但老天爷不给面儿,连着一天一夜的大雨,就把青龙河灌了个满槽。上游的山沟子肯定是冲了,河水里时不时地漂着死猪死羊,肚子鼓鼓的,蹭得光亮亮,忽悠悠就下来了,还有房木,檩子椽子,破箱子烂柜片子,一看就知道那是水进了屋。村里有贪小便宜的人,找根长竿,站在河边捞洋落,捞点小东西,房木一般在河当心,在激流中裹着,水中石头都在滚着,村民们都知道那里的危险,所以,眼睁睁地看着木头往下漂,干着急没办法。

  后半晌了,赵国强才回家吃了口饭。河边噹噹噹敲起锣来,吓得他把饭碗往桌上一扔,下炕就往院外跑。桂芝抓了个馒头追上去,硬塞进他口袋里,说你抽空吃了,好有劲。赵国强甩开她的手,说吃个鸡巴,也不看看啥时候了,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前街。

  前街的人家早就是惊弓之鸟,从打雨天一来,就提心吊胆。心细的,早早的把值钱的东西转移到旁人家,还把自家的院墙用水泥抹一遍,门口预备好沙土袋子,那意思是要院自为战,把水拒于院外;还有的人家院墙是用碎石头垒的,那是肯定挡不住水了,他就在院里支个架子,把被褥啊缝纫机自行车钟表啥的放在架子上,再留些地方,准备水来了把老人孩子也搁在上面。尽管各家都做了些准备,但锣声一响,还是把人都惊动到街上,你说这他说那,等见到赵国强,众人就跟联合好了似的,一顿言语跟炮弹似的劈头盖脑砸过去。

  “为啥敲锣?是不是要决口子?”

  “赵主任,我们集了钱修坝,再淹了,你得负责!”

  “你们当干部是干啥吃的!”

  “水淹我家,我就住你们干部家!”

  “老天爷呀,我这新房,才住上一个月不到呀……”

  “国强,你得想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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