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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就散。周萍说,你以为我蛮稀罕。那天是他们两夫妻因健毛而第一次吵架,吵架的结果是那天晚上谁也不理谁。

  学校里紧挨办公楼有一处工地,原来这儿是一栋三层楼的红砖旧教学楼,现在把这个教学楼拆了,准备建一栋体育馆。因为黄家镇中学被定为县里的重点中学,在硬件上就得有所突破,不然就达不到重点中学的规模。工地上扔着很多钢筋、水泥、砖头和树木。罗平是美术教师,那天上午他第四节有课。一、二节课时,他曾去教学楼找过老易,想跟他理论,但他没找到老易。上第三节课时,他回了家,回家拿备课夹、粉笔盒和范画。他再次出门时,就在那处工地前碰见了老易,当时第三节课还没下,操坪上和林阴道上也就没几个人。老易见他迎面走来,便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没看见他。罗平怒火万丈,想想这些天里,他什么都依他的做了,椅子凳子都钉了橡皮,塑料拖鞋也依他的意见改成了布拖鞋,并且在家里走路也十分小心,生怕这狗娘养的又心生意见,然而他还要破坏他内心的宁静!他喝住了他。

  喂,你站住。他吼住他,昨天晚上我实在没害你,你为什么又要搞!

  老易看他一眼,想走开。罗平骂道:我捅你的娘。

  老易觉得自己的娘很重要,不能随便给人捅,就猛地来了个狮子回头,抓住罗平的这句话警告说:你莫骂人啊。我就不是好欺负的。

  你是一筒哈卵。罗平大声骂他说。哈卵就是蠢卵的意思。这是骂人骂得很猛的话,确实不应该出自身为美术教师的罗平之嘴。老易从来就没把自己视为哈卵,当然也没有人把自己视为哈卵。老易走前两步,仗着自己个儿高,冲罗平火道:骂人打嘴,打了无鬼。你有胆子再骂一句。

  那一瞬间,罗平的脑壳里充满了毒素,那些毒素是因恨激发的。那个片刻,罗平就是想同老易打架,有一个恶狠狠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就是揍一顿老易。罗平指着他的鼻子进一步骂道:你是一筒乡里哈卵。

  老易还是不敢打人,但他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他一把逮住罗平的胳膊,走,我们到校长办公室去。那情形,好像他是抓着一个捣蛋的学生。走,我们到校长办公室评理去。

  罗平踹了老易肚子一脚,老易给了罗平一耳光。罗平将粉笔盒砸在老易脸上,老易的鼻子顿时出血了,因为那只粉笔盒是白铁皮盒,且是砸在老易的鼻梁上。老易摸了下酸疼的鼻子,见到血从鼻孔里淌了出来,就道:哎呀,你不但骂人,还敢打人啊。说着,他对着罗平的胸膛就是一拳。罗平一转身,见地上有一根三米长的螺纹钢,便拾起这根螺纹钢,举了起来。老易没跑开,他以为罗平只是吓唬他,大声说:你敢打。

  罗平对我说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一片白雾,思维受潮而短了路,根本就没考虑后果。他手一抡,一铁棍朝老易的脑壳上劈去,老易惨叫一声便软软地倒下了。罗平见老易倒下了才感到懊悔,思维这时候又恢复了,就仿佛停电了又来电了一样。他感到了后怕,忙把铁棍一丢,瞧了眼走过来的同事,捡起备课夹和范画,上课去了。

  健毛半年后丢掉了那辆时常要修的玉河,买了辆雅马哈100,日本车。他更威武了,一辆摩托车在光裕里油义巷里擂来飙去。那时候改革开放还不久,全国人民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法制一类的东西还没跟上来,一切都是乱搞的。健毛在那个乱搞的时代里自然就成了乱搞的英雄。这话也许应该是这样说,在八十年代初至中期,知识分子还没下海,还站在岸上观看,权衡利弊得失。而像健毛一类的人却像海鸥一样在海面上拍打着翅膀,击起了一些浪花。他们永远也到不了海洋的深处,因为他们没什么文化也就没什么眼光,他们的眼睛只盯着当前的利益。事实证明,在九十年代末的今天,当年发了财的那些社会流子、劳改犯们如今一片汪洋都不见了。知识分子一下海,他们就不堪一击了。培根先生说:知识就是力量。如今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真正体现出其价值了。丢开商海不说,看看海湾战争,看看科索沃地区战争,不就是在打高科技吗?那些经博士、教授和研究员研制出来的飞机、导弹,精密到了那种程度,在远隔数百上千里的海上发射,想炸哪栋楼就炸哪栋楼,这不令人可怕么?

  健毛在那个年代做土方工程,接一个又一个的业务,自然就比一般坚守单位的工人和干部发得快。他当然就是光裕里和油义巷里第一个骑摩托车的。他的身边就有了一些光裕里和油义巷里的年轻人,他们都尊称他:健毛哥。

  健毛有一天中午坐在门口抽烟,看见周萍和黄妹子、刘妹子一并走来,都穿着大摆裙和束腰的衬衣,花枝招展的。健毛就朗声道:到哪里去喽,你们?

  跳舞去,黄妹子尖声说。去不?健毛瞥一眼周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一脸有心事的样子,就感觉很惬意地一笑:去。你们到哪里去跳舞?

  电影院,刘妹子说。健毛自然去了。健毛只跟周萍跳,把周萍抱得紧紧的。健毛在一支舞曲完毕时,很用劲地亲了周萍的脸蛋一下。周萍说:别这样,我已经有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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