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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分厂里不要你,你就要求回工会罗。”冯焱焱生气地望着他说,“你本来就是工会的干部,怕什么怕?!”

  汪宇当然就有了勇气,“我还是要回工会。”他对工会主席说,“老子本来就是工会的干部。”他把冯焱焱的话一字不漏地掷到工会主席脸上,“你怕老子好欺负呗?日他娘。”

  “你要回工会可以,”工会主席生硬地说,“只要人事科同意我们就接受。”

  “是你把老子推出工会的!”汪宇吼道。

  “就算是的,”工会主席也火了,“你又怎么样?”

  “你这老杂种!”汪宇尖声骂他,“老子日你娘家二十代!”

  工会主席站起身:“走!到厂长那里说理去!”工会主席大吼一声,“走,下得地,你还骂人!”他说着就要把汪宇往厂长室拖,抓着汪宇的胳膊。“走!下得地,这么凶哎!”

  “你莫拖啊!”汪宇吼道,“你这老杂种!”

  工会主席扬手一耳光扇来,汪宇脸一偏,二话不说砰地一拳打在老工会主席的鼻子上,当然就把老工会主席的鼻子打歪了,就象严小平一砌刀把王哥的后脑壳劈开了一样,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八百元医院营养费;同时还背了个留厂察看二年的处分。

  其实汪宇这一拳说来说去是打在自己身上,他把自己的脸打得没有了,电机厂的干部把他视为了厂里的垃圾,又把他从分厂扫地出门赶到了厂生活服务公司。生活服务公司的领导不欢迎他的到来,说:“你不是当过三年知青的吗?那你就到绿化组上班。”

  于是汪宇干起了栽花植树的工作。厂领导一心要将工厂办成花园似的工厂,当然就经常有树苗花草从远道运来,于是大家就时常看见一拳竟把老工会主席的鼻梁打碎了的汪宇,在厂区或宿舍区挥舞锄头,就同他在知青林场的山坡上挖洞栽茶树一样,头戴一顶草帽。这让好强得要死的冯焱焱一望见他眼睛就不舒服。

  “你没有用呢,”冯焱焱一回到家里就为自己悲伤道,“我怎么找了你这样的男子汉罗?”

  这个时候的汪宇已经心灰意冷了,甚至对冯焱焱也没有了情欲,晚上不是坐在麻将桌旁,就是八点钟还不到就困盹盹地去睡觉了,可以一个月又一个月地不碰冯焱焱那火热的身体,自然就不在乎冯焱焱的指责和焦虑。

  “你看你罗,一脸的晦气!”冯焱焱为他害羞说,“你这个样子,我在厂里都觉得做人不起。”

  “你不随老子!”

  “中国人是龙的传人,龙的传人就应该敢闯敢干!”冯焱焱激励他说,“你应该挺起胸膛朝前走,正视自己,何平大学毕业都在外面闯呢!”

  汪宇很正视自己道:“我胃疼。”

  “大家都胃疼呢,你怕就只你一个人胃疼!胃疼就可以什么都不追求了是呗?”冯焱焱愤恨说,“我怎么找了你这样的男人罗,你莫在厂里干了,我不愿意看见你抡着锄头跟乡里人样地挖泥巴。你休病假都要得,情愿少拿点钱。”

  “那我休病假。”汪宇说。

  “但是我希望你出去做生意,我还可以找我哥哥借几千块钱给你去做生意。”冯焱焱瞪住他。

  “那我去做生意。”汪宇说。

  然而汪宇把这句话付诸到行动中去却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并且也不是什么主动去实现,而是厂里不景气,发不出工资,放了将近一半的人回家拿百分之六十的生活费——百多元,百多元在一九九一年又能抵什么用?只能买三条中档烟抽,他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和他的两个朋友去做什么办公用品生意……他做办公用品生意,可以搞几千块钱一月,那也就不错了。我看着冯焱焱说。清明节那天,在知青点,我问他……你听他吹牛皮。冯焱焱一脸不屑的形容,四百块钱一个月,缴他自己都不够。

  冯焱焱的眼睛当然没有知青时候那么美丽动人了,那种青春的光泽早已不存在了。她的脸有点象内部开始腐烂了的红苹果的味道,虽然仍红红润润并且圆圆的,但似乎在圆圆的基础上长出了些让人惋惜的横肉。尽管她穿得很讲究(赭石色全羊毛三件套衫),发型也烫得有式样,但对于从前领略过她美丽的我来说,这一切就显得过于蹩脚而“惨不忍睹”了。过年的那几天,汪宇天天跑到了我的梦里,我支开话题说,他埋在哪里?我想去告个别,免得他又跑到我梦里找我说话。

  他还没埋。冯焱焱将两片冷漠的眼光投到我脸上。他的骨灰还存放在火葬常他要我把他的骨灰盒运到知青点去埋,那又怎么可能罗?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汪宇步入我梦乡的目的,我身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有点惊恐什么的。冯焱焱说话的意思是如今知青林场已划分给了一些农民,那些农民想不会允许他这么干。

  你不晓得他好讨嫌咧。冯焱焱厌烦他说。我嫁给他不晓得好后悔!他死了还要为难我。

  我笑笑。不是为难你罗,莫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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