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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村长让俺们待分配呢。杨双根笑说,就进俺们第二组吧,俺找村长说,往后有啥为难遭窄的就找俺双根。田凤兰母女谢了又谢拉着棉柴走了。第二天中午,杨双根又用牛车给她家送去两车棉柴。田凤兰同着瘸子云舟说,你瞧双根,在家种田不也混得挺好么?咱这外出打工,孩子上学误了,钱也没赚来,倒落这么个灾。说着就啜啜哭起来。杨双根听着心里受用,觉得自己行了真的行了。心想,等俺卖了铁桥开了荒地,你们还会重新认识俺杨双根的。

  九月走在街上,分辨不出投向她的各种目光是啥意思。她不愿去猜测,因为她刚干了一件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当她早上从冯经理的汽车走到村口时,感觉很轻松。她将那张八百亩的土地契约交给兆田村长时,心情就更好起来。过去在城里拿肉体换钱,时常感到一种罪恶的话,眼下就莫名地消除了这种不安。她要求兆田村长带她去那八百亩土地上看一看。兆田村长带她去了,她走在那片没有播种的土地上,看见了疯长的藤草。还有刚刚枯黄的酸枣棵、白虎菜和双喜花。她站在蓬蓬乱草间,不知往哪里下脚。酸枣棵里的倒刺紧紧地勾住她的裤角,她慢慢蹲下身来摘掉酸枣藤,却看见一朵还没凋落的双喜花。白白的双喜花哩。九月轻轻将它掐下来捧回家里,插在镜框上。双喜花又小又普通,没几日就干巴了,险些被拾掇屋子的双根娘扔出去。

  九月就将干花夹在一本书里,一本从城里带回来的书。孙艳过来看九月,她不知道九月姐为啥心气那么平和,脸也灼灼放光了。这是在城里她从没有过的气色,孙艳问她用啥好化妆品啦。九月微笑着不吭声。孙艳问紧了。她说到家乡的田园里走走,就是咱还乡女人最好的化妆品。孙艳茫然不解,别诓人啦九月姐。九月想起一桩事来,就跟孙艳商量将城里存款挪回一部分,存入乡信用社,以存放贷为村里开荒。孙艳笑说,俺越来越发现九月姐像个村长啦。是不是跟双根哥在一起觉悟提高啦。

  九月骂,死丫头,说痛快话,愿意不愿意?孙艳沉了脸说,听俺爹说,咱乡太穷啦,存的款都支不出来。九月说,信用社不比农业合作基金会,是国家的,你爹说的是基金会。孙艳问那利息咋样?九月笑说,鬼丫头够精的,利息跟城里一样。俺想呀咱那钱存哪儿都是存,不如帮咱村里办点实事,在这穷村里过,咱脸上也不光彩哩。咱村上都富了,就不用去城里打工受罪啦。俺们都要结婚了,生了孩子,有出息的,在外上大学做官,没出息呢,也有自己的土地。九月说得孙艳挺伤感。孙艳说,别说啦,九月姐,俺听你的。九月搂着孙艳很开心地笑起来。当天下午,

  九月和孙艳悄悄去城里移回了十万元存款。办妥存款,九月就告诉兆田村长,说她让城里朋友在咱乡信用社存入十万元,现将存折抵押贷款。兆田村长接过存折看了看,客主署名李宝柱,就哈哈笑起来。他逗九月说,啥时咱村请这个李宝柱喝酒哇?九月噘起嘴巴说,人家不知道是抵押贷款,你要给保密的。兆田村长说,好,不跟你逗啦,要是走漏一点风声,你拿俺是问!九月又叮嘱村长一遍,多给杨双根的第二小组拨些贷款。兆田村长满口应着。九月一走,冯经理的伏尔加汽车就堵在兆田村长家门口。

  冯经理急三火四地下车,进屋就嚷嚷承包开荒工程。兆田村长不知道冯经理从哪透来的消息,后来一想,他跟贾乡长汇报了,还跟贾乡长夸了一番九月。冯经理笑嘻嘻地说,俺能调来五辆大型抓车,保你满意,保质保量。兆田村长很恼冯经理,又不好闹僵,只是胡乱应付说,没钱开荒,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

  冯经理说,别唬俺啦,信用社的刘主任都告诉俺啦!别不够哥们儿,俺拿下工程,给你高回扣的。兆田村长瞪了冯经理一眼骂,混账,你知道贷款从哪儿来么?俺拿这昧良心钱,这张老脸真得割下喂狗吃啦!冯经理被骂愣了,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兆田村长瞅着冯经理的影子,又嘟囔着骂一句啃骨头的狗。后来一静心,想想杨贵庄在乡里的处境,心里又鼓鼓涌涌不安生了。下午九月和杨双根一起看兆田村长。杨双根听九月说村里有钱开荒了,高兴得扭歪了脸。虽说不是他弄来的钱,可终归能开垦荒地,组里就不会闹地荒,家中的承包田也能保住。这鸡巴桥委实不好卖,折腾来折腾去的,仍是空欢喜。

  这桥怕是远水不解近渴了,但他不死心,日子无尽,慢慢来吧。兆田村长说,咱乡里要在冬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各村都闹地荒,乡里号召咱多开荒地。双根哪,你们第二小组得带个好头,把流动锦旗夺到手。杨双根憨笑说,俺会拼一场的,俺早想好了,这蜜月得到北大洼上度过喽。九月瞪他,这傻样儿的。兆田村长就笑。杨双根说,得拿钱哩,这年头可不比学大寨那阵儿,旗杆一插就干活儿。开荒地可累,给打白条子没人干的。九月笑说,没有钱,也许就俺们这位缺心眼儿的傻干。兆田村长说,双根可不缺心眼,小伙子是大智若愚呢。九月也愿听别人夸双根,看着双根不再神神怪怪的,眼里便有了喜欢的人影儿。双根和九月一一走,兆田村长就想起被他骂走的冯经理,忙着将冯经理呼过来,晚上在家里摆了一桌。

  冯经理喝酒就念叨九月,派人去她家里叫,那人回到村长家说,九月全家都在地里收秋。兆田村长看着天都黑黑的了,叹道,这阵是庄稼人最累的季节,这售粮大户本是不好当的。冯经理已经喝糊涂了,就没再追问九月为啥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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