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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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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等过去了,姜心敏的话仍未打住。雯颖心里便有点焦急。不光是嘟嘟搁在别人家中,大毛二毛放学回家还得吃中饭呀,再等下去,回家恐迟。雯颖想了想,再次走进办公室。同姜心敏谈话的女老师正抹眼泪。雯颖说:“姜园长,我能不能先跟你谈几句?” 姜心敏的面孔板了下来,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不是让你等等吗?” 雯颖说:“实在是对不起,我还得赶回家。我怕晚了……” 姜心敏说:“你既然怕晚了,怎么不早点来呢?” 雯颖解释道:“我们住得离这里比较远,家里还有小孩……” 姜心敏再一次打断她,说:“我这也是工作,请你尊重我的工作。”说着,她做了个请出的手势。 雯颖面孔通红,退出后便站在办公室外生气,心想你当个园长有什么了不起的?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有什么必要这么生硬呢? 游戏中的孩子,有两个打了起来。几个老师忙叫喊着奔过去。雯颖一看,其中之一是三毛,吃了一惊,便也颠颠地跑到操场。架已被拉开了,那孩子哇哇地哭着。三毛说:“没脸皮耶,还哭呢。” 雯颖见三毛脸上被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心里抖了一下。但仍用责怪的语气对三毛说:“三毛,你怎么能跟小朋友打架呢?” 三毛睁大眼睛望着雯颖,委屈不过的样子。望着望着,见雯颖脸色仍然严厉,嘴便扁起,然后“哇”一声大哭起来,且哭且说:“是他先打我的,妈妈不讲理。” 三毛声音很大,游戏的孩子都围过来,几个老师不停地叫集合。雯颖见状不好,忙对老师们说“对不起对不起”,拉了三毛便往外走。这时,已同女老师谈完话的园长姜心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她看也不看雯颖一眼,严肃着面孔向老师们询问。 一个年轻的老师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过两个小孩子打架而已。” 姜心敏说:“你怎么能这么讲?孩子受伤了吗?” 另一个中年老师说:“都有一点。” 姜心敏说:“我们的孩子呢?” 中年老师把适才同三毛打架的孩子找过来,那孩子又开始玩新的游戏,他似乎已经忘了打架事件。中年老师把他的手背亮开,说:“就是被那孩子咬了一下。”那只胖乎乎的小手背上有两个浅浅的牙印。 姜心敏说:“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可我们却让他受了伤,我们怎么向他的家长交待?” 年轻老师说:“那孩子也受了伤,比他的还重哩。而且,的确是我们的孩子先动的手。” 姜心敏说:“那孩子本来就不是本园的,他混进来就是个错误。怎么还能让他欺负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他没来时我们的孩子不打架,他一来就打架了?像这样没有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孩子来这里,必然会使我们的孩子受伤,你们几个做老师的都有责任。” 雯颖生气了,说:“姜园长,你怎么能这么讲呢?都是小孩,也都受了伤……” 姜心敏打断雯颖的话,说:“我在批评教育我的职工,有你插话的必要吗?” 雯颖说:“你不公平,我就要说。孩子不分园里园外,都是大家的孩子,我们都要爱护他们。小孩子打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出口伤人呢?” 姜心敏并不看雯颖,而朝另两个老师说:“李老师,张老师,请你们让这个女人出去,不要影响我们园里的工作。” 雯颖的脸一下红了,仿佛浑身的血瞬间都冲到头上。 三毛藏在她背后,偷看着姜心敏,突然他拉着雯颖的衣服,说:“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上这个幼儿园了。这个阿姨好凶,三毛怕。” 雯颖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用非常蔑视的语气说:“你以为你当了园长,就可以任意对想要孩子入托的家长耍威风么?你太愚蠢了。这里每一个读过幼师的老师们,都知道怎么对待一个孩子,也知道怎么对待一个母亲。她们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你是称职的,是配得上做一个园长的。而我的孩子,只要是你当园长,我根本都不会送他们来这里。因为,你根本不懂得爱孩子。”雯颖说完,拉着三毛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雯颖越想越气,禁不住趴在被子上大哭一场。许素珍闻知忙跑上来,待问明情况,说:“就是那个姜大脚呀,她天生一个恶鸡婆哩。她连她家老信子,就是那个当翻译的小白脸蛋陈杞,都是想打就打呢。我家老刘说,那个陈杞脖子上的伤疤从来没断过线,大夏天也用丝中围着,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讲漂亮。娶到这种老婆,人还有什么活头?你可千万别跟她生气,生气也是白生了。” 雯颖气鼓鼓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的人就让她去当幼儿园园长?” 许素珍压低了嗓子,说:“哎,我说了你可别乱传啊。她跟后勤处那个大个子处长是拐了弯的亲戚哩,说是什么远房的堂妹子呀什么的,反正都是他们北方人。” 雯颖说:“就算沾亲带故,那也得看她够不够格做这事呀。” 许素珍说:“哎呀呀,我怎么跟你说不清呢?比方说,等你以后当了一个大官,有个幼儿园差个园长,我求你给我当,你还不就顺手给了?” 雯颖说:“那可真不一定,我得看你行不行呀。” 许素珍急了,说:“阿弥陀佛,你还读过书,怎么是这么一副死脑筋?” 丁子恒下班回来,雯颖告诉他自己白天的遭遇。丁子恒大为生气,说:“她凭什么这样讲?得找她评理去。” 雯颖忙说:“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家三毛和嘟嘟都不上幼儿园好了。许素珍告诉我,说她隔天就把她丈夫打一顿哩,打得脖子上都看得见伤疤。” 丁子恒有些惊讶,说:“打她丈夫?陈杞?他是个很不错的俄文翻译呀。” 雯颖说:“那又怎么样?素珍说,他脖子上的伤疤从来没断过线哩。” 丁子恒方记起陈杞脖子上常常扎着的丝巾。本以为他是赶洋时髦,现在看来,丁子恒想,原来如此。再想到经常站在苏联专家旁边,儒雅而风度翩然的陈杞,丁子恒不禁失声而笑。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三毛终是没去幼儿园,但雯颖断然取消他自由下上楼的权利。三毛为此而大哭了几场,哭后并无收效,也就罢了,只好天天陪着他眼里的笨孩子嘟嘟玩耍。 不几天,便传来沈家奶奶去世的消息。乌泥湖这天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的雨点,给人平添几分凄惶。苍天仿佛也在为这可怜的一家人哭泣。 七 连续晴了几天,热风便将春天的气息一吹而去。三个小伙子来到乌泥湖宿舍,他们用一天半时间在操场的两头竖起了两个篮球架。起先人们并未在意这两个篮球架,只是小孩们有时吊在上面拿它们当单杠耍,主妇们则顺手将绳子拴在上面,晒起了被单或其它衣物。 一天黄昏,天还很明亮。热风带着夏天的气味习习吹来,拂在脸上,有一种潮湿暧昧的感觉。夕阳把橙红色霞光洒得漫天都是,凝望片刻,便会禁不住心旌摇荡。 一声长哨突然从乌泥湖上空划过,然后便隔一阵响上一下,像一只飞鸟欢悦地叫着在空中盘旋。这是乌泥湖从未有过的声音。人们惊讶后,立刻判断出哨声来自操场,于是纷纷开窗出门,循声望去。 操场上聚集了一群小伙子,他们穿着白色和红色的背心,露出一条条健壮的胳膊。其中一个把两只手掌合成喇叭,转着圈高喊着:“乌泥湖的乡亲们,水文站和物勘总队即将在这里进行篮球比赛,请各位乡亲前来助阵!” 走廊对着操场的丙字楼、丁字楼和戊字楼上,一下子就站出许多的人,一个挨一个地趴在栏杆上,而窗口对着操场的己字楼、庚字楼、辛字楼、壬字楼和癸字楼,各个窗前亦几乎被人头塞满。笑闹声立即将整个操场环绕起来。 水文站和物勘总队的职工差不多倾巢出动,在操场边上围成一圈。水文站队员穿着白色背心出场,物勘总队队员穿着红色背心出场。吹哨的裁判原本是水文室的工程师张者也,这是连物勘总队的队员们都认可了的事。可是他一出场便遭到物勘总队观众强烈的抗议,他们一个个大声叫喊着:不行!水文站属于水文室,他们自己人会包庇自己人! 张者也便笑道:“我完全同意你们意见,想让我不向着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你们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吧,我爱人今天值夜班,我正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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