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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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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飘云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我是一点也不清楚。过年期间我四处找她不见。有 一天的晚上,我索性坐在她的家门口等她归来。早春的夜间十分寒冷。我哆哆嗦嗦 守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飘云仍未出现。我心里非常愤怒,这种情绪远远超过了 想要见她的心情,我用一把尖头的钥匙在她的门上刻上了几个字:守候一夜,心已 冻死!然后离开了她的家。 当天夜里,飘云便来了我这儿。我阴沉着面孔不想说什么。她笑道不是把田小 林弄到手了吗?我说放屁!飘云说既然我是放屁,为了不致熏臭你,那我……走了? 我吼叫了起来,我说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她笑道有何贵干?我终于控制不住自 己,我说你这个鬼东西可不可以同我结婚?飘云怔了怔,说这个问题我得等到春暖 花开时才能回答你。 一连好几天,我都与飘云一起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逛荡。她的宿舍好几个人 回去探亲均未返回,这就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有几个晚上我都宿在她那里。 我们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我们无法控制青春。我和飘云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 越来越离不开夜间她那温柔的举止。有一晚,她如猫一样轻柔地伏上我的身体,她 说我会答应你的求婚的,你放心,等我忙完一个大动作,我就考虑我们俩的事。我 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也可能我那时并不想和你结婚。 在春天变得温暖一些的时候,我出了趟差,为一桩下毒案在南方奔波了半个月。 回来后我又找不到飘云了。一而再地去她的家,她的房门始终锁着。她的同事告诉 我说她不知道在哪里借了个画室,一直在为画展做准备。我放下心来,我对自己说 只要没有跟别的男人跑掉就行。 我对父亲说我打算在年内结婚。他高兴极了,天天到局里找他的老朋友争取帮 我分套房子。这种事只要有内线,一般说来就比较好办。为此没用一个月,一室一 厅就分到我的名下。我一直在为我的新居忙碌。时而给飘云挂个电话,有时找得见 她,多时则根本不知她的去向。 那一天,我奉命去跟踪一个嫌疑人。一直追到了郊区。突然我的传呼机嘟嘟地 叫了起来,回电只听办公室值班的人说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叫飘云的女孩给 你至少打了五次电话,要你无论如何都得在下午五点半钟赶到滨江大楼一带。我说 她有没有说什么事?值班的人说没有。她只是说与生命有关。杨高晓得她是你的相 好,怕有什么意外,就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几分钟前打电话回来说如果你回来了赶 紧到滨江大楼去,你那个小妞要跳楼自杀。我说什么?值班的人说你是不是甩人家 了?还不去看看? 我想起了冬天时她在我那儿说过的关于大露一手,企望轰动效应的话。我说我 就去,不过不会有什么样的事的。她这个人,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她都还想活着。 我说完,放下电话就往滨江大楼赶。 但是我还是去晚了。那里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吃力地仰着头,望着高 高在大楼顶上如一面白旗飘动的飘云。 飘云立在楼顶。一件全白的大披风在她的背后飘扬。她站在顶楼平台之外,双 手勾着栏杆的边缘。她的脸微微向上仰着,像是在看天有多蓝,又像是在思索她是 不是该往下跳。她一动不动,姿态静穆得有如圣母;她浑身的衣裙又全在飘动,那 种随风飘扬的形象又似仙女。我看着看着,心也不禁收缩起来。我想她若真跳下了, 无论作为我的情人还是作为我的朋友,我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一个现实,如若她只是 艺术一场,那么,我真不知道她这场戏应该怎样收场。 相对于楼上,大楼底下一片混乱。已有许多治安警察投入到这场抢救自杀女郎 的战斗之中。拿着话筒向上喊话的人至少有三个。热心的善于为他人着想的人们也 已自发地组织起来。我看见几个记者已在人群中奔来跑去,一个个不知是为这一事 件可大做文章而激动还是为这样一个女性即将死去而焦急,总之他们大汗淋漓,脸 一律地涨得通红。一群武警或是一群消防队员在有可能成为飘云落点的地方拉开了 藤网。 那要命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飘云一只手勾着栏杆,另一只手解开了白披风。她 将白披风扬手一甩,白披风便如一片白云在空中飘了起来。大楼底下先是极静,继 而许多人发出同一种喊叫:活下来!活下来!然而飘云却充耳不闻,只是以一种从 容不迫的姿势向着天空挥了挥手,如同一次寻常的再见。然后她就纵身往下跳了。 集体的叫喊声突然地就变成了狂嚎。我的心瞬间被撕得粉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狂 喊道:飘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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