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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平说:“不敢多带钱在身上,输了就坐车回去拿,赢了也得送回去。我这叫跑程。”

  豆儿说:“为什么不多带?”

  田平说:“怕抓呗。抓住了按钱带得最多的一人为罚款标准,往上翻番。你若带了一万,其它人只带了三千,也得以一万为底往上翻。这岂不太亏?”

  豆儿说:“一万?说得好吓人。”

  田平说:“一万算什么。现在下赌注都不带数钱的。游标尺一卡,论厘米不论元。”

  豆儿连连“啧啧”。想想自己颠来倒去地奔波亦不过六百八十大毛,便大叹早知如此不如干个体户好。又问田平:“常赌么?”

  田平说:“要不怎么打发日子?什么都买到手了,钱却还有一大堆,又不能买房子修别墅象外国什么大老板一样开个什么工厂。放屋里长霉不说还占位置,且不如一赌为快,还算过了一过文化生活。”

  豆儿说:“捐给国家盖个学校办个幼儿园什么的,买个名声不也挺好?”

  田平说:“国库里的钱让一些官僚们挥霍得快活,盖学校修幼儿园什么的倒叫老百姓掏钱,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为了国家面子上多一些光彩,还是不捐为好。”

  豆儿笑说:“什么逻辑。”

  田平说:“虽说文化水平不高可爱国主义精神还是有的。”

  说话间,个体户闪了出来,几步上了车,对田平说:“上我家。”

  田平说:“看气色赢了?”

  个体户说:“好眼力!”便信手拿出一条“三五”,扔到田平身边,“托你的福。每次坐你的车都得手。你跟这个兄弟凑合这一条吧。下回再补。”个体户豪迈地说。

  田平常说: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果然如此。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田平的运气闯上门来。

  公司通知田平参加市里组织的演讲报告团,专讲他本人由后进变先进的过程。起先田平不想去,怕别人把他当怪物。倒是豆儿心胸阔大,说是怪物就怪物,好处是你得了,你自己不把自己当怪物就行了。田平又担心外出期间只能拿点基本工资少捞好些外块。豆儿又骂他小家子气,说是一演讲,少不了全国到处旅游,吃喝拉撒睡全管了还不收你一文钱,比你自个儿看风景不知省多少钱和力气。田平顿悟,承认自己小家子气,不及豆儿见多识广。便兴奋起来。

  演讲报告团有九人组成。除田平外,尚有帮助田平进步的那女人和省报的一个编辑。那女人谈她怎样不沾便宜怎样敏感地发现职业道德的重要性又怎样帮助田平这棵扭曲的小树伸直了腰杆。编辑则谈他如何在千百封读者来信中慧眼独具而发现那女人的信价值连城以及如何克服来自左右两方面的阻力及时组织了有关职业道德的专题讨论。此外的六人,一个领队(他主要进行总结性讲话,谈那封信和那场讨论给全市带来的振奋人心的场面并例举某某老人说雷峰精神又回来了),两个副领队(协助领对工作),一个会计(管九人帐目),一个录音及一个跑腿打杂的(联系车辆以及倒茶送水)。报告团计划先去南方比如深圳珠海一带,到那边接受一些最新信息,西丽湖海上世界深圳湾大酒店游乐场的过山车毕竟大家都没见过。然后沿京广线北上,途中的大城市比方长沙武汉郑州石家庄之类都打算下一下。那些地方都有出租车。这场演讲必定能起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加上桔子洲头黄鹤楼及稍稍弯一点路即能去的少林寺龙门石窟都能激发爱国之情和陶冶性格。北京是重点。领队的岳父在中央机关任要职,准备通过他活动请中央首长题题词。职位越高的越好。字写得好坏不论。反正报社只认官衔不认字体。此行的结果必将对本城市进入全国文明城市行列起到关键性作用。而市长到省里做官的大门也就打得更开了。领队私下透露:若能在北京一炮打响,便将携全团人马继续北上,至少跑到哈尔滨。然后到青岛大连看看,休养几天,坐海船去上海,由上海坐飞机回来。所有这一切就全看讲演的发挥如何了。

  田平方知自己的责任重大。田平对豆儿说:“演讲稿你一定要帮我写好。要动强烈的感情,在我应该流泪的地方作上记号,免得我到时候弄错了。咱得为培养咱长大成人的城市和父母官们作点贡献。”

  豆儿笑笑,果真一本正经为田平写好了演讲稿。果真动了强烈感情,且不惜写到了肉麻的地步。稿子有近三万字。领队要求背诵,且请了话剧团两个演员稍稍导演了一下,无非是哪个地方该挥挥手哪个地方该提高八度而已。事情很简单,但却把田平累得死去活来,快弄不清由自己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是人语还是蛙鸣狗叫。

  临行前,市里专门请来了具有“本市李燕杰”之称的德育讲师进行检验。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得到认可。尤其田平的演讲得到赞许。德育讲师拍著田平的肩对市里负责人说:“象这样的好青年应该保送到大学里学习。”负责人说:“这个建议非常好。”

  走的那天很多重要人物都去车站欢送。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希望,希望田平一行能马到成功。那些张殷切的面容和语重心长的祝愿弄得田平觉得自己仿佛要去抢占娄山关攻打腊子口以及血战台儿庄似的。而且大有不成功则成仁之悲壮感。

  报纸自然发了消息。且有目光敏锐腿脚利索的记者对田平他爸进行了专访。访问记者的导语是:“田平之父--一位年过花甲的中学老师噙著热泪对记者说:儿子总算成材了!”

  03

  豆儿那天在办公室尽其所知个体户聚赌之气魄夸夸其谈了一个多小时,引得一室人凝神屏气听了个快活,纷纷夸豆儿对社会情况了解深入。却不料豆儿对桌的苏小沪竟就此谈作出一篇文章,对城市娱乐活动的贫乏大发了一通议论。豆儿闻后暗叹大亏,如此能搅动社会舆论的题材竟从自己手边滑过对岸。实乃疏忽。又不料主编唤了苏小沪去谈话,指出这文章的社会效果只能引起人们怀疑我们到底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如果是,怎么会有黑社会的存在?苏小沪无言以对,只得回办公室大发牢骚。豆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的呀。”

  苏小沪说:“‘粉碎’这么多年了,怎么思想还不解放?”

  豆儿说:“原本让你作喉舌,你却这么大谈思想且还要解放岂不显得有些奢侈?”

  苏小沪听豆儿如是说,脸便涨得通红。低头一思又找不出反击之理,只得自认晦气。

  苏小沪同豆儿同班同学。一向学习成绩好。作《新闻的生命在于真实》一论文时,曾获全年级最高分。而豆儿刚刚混得个及格。这就导致苏小沪在报社总觉得抑郁不快而豆儿却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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