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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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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辜红连忙站起来,说,爸,湘阳他平时也不这样,湘阳他平时总是正大光明的。关山林不看儿媳,说,那就更不该了,如果平时也这样,那是你的性格,生就的胚子,可节骨眼上干这种偷鸡摸狗落井下石的事,那就是人格问题!湘阳这时已看出父亲是对自己不满意了,但他此时已亮了相,再回到后台去重新扮妆已是不可能的事。他把妻子扒到了一边,说,爸,别人说这种话情有可原,您就不该说这种幼稚的话了。我们刚才谈论的是政治,政治,你能够像年轻人谈恋爱那么纯而又情吗?不要说政治,连谈恋爱都得讲究手腕呢。关山林轻蔑地盯着儿子,嘲讽地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理论,我倒想问问你,你和辜红,你们之间是不是也有手腕?辜红窘得要命,不敢顶撞公公什么,只能拿眼去剜丈夫。湘阳却不管妻子的想法,毫不回避地说,可以这么说,至少我们俩之间,我是用了手腕的。我爱辜红,我需要她,我想把她弄到手,我的目的无可非议,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并不重要,我想这话即使说出来,辜红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就恋爱的实质来说,我们是利益的共同者。 关山林转过头看着儿媳妇,说,辜红,你也这么看吗?乌云先前一直坐在一边没开口,这时就站起来,说,老关,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有主意,咱们别去管它,咱们吃饭,大家都坐下,继续吃饭。关山林坐在那里没动,仍然盯着儿媳妇,一字一顿地说,辜红,他说得对吗?!辜红已是一脸的窘红,不能违着公公,又不能打丈夫的脸,急得不行,一急之下,就说,爸,我和湘阳过得很好,我们一直都很融洽。关山林听了,点点头说,这就难怪了。湘阳说,爸,我们不该转移话题,恋爱的事,其实是无法和政治相比的,它们没有可比性,政治是人类社会最高级的社会生活形式,它拒绝单纯和理想主义,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使用一些过激的手腕,甚至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手段。关山林把目光转回儿子脸上,他在儿子脸上看到一种深深的信念。 关山林说,目的我能理解,你想要那个位置,你想获得更大的权力,这种想法我也有过,可我会公开地表示我的目的,如果有对手,我会公开地向对手挑战,而不是利用收买、封官许愿这种卑鄙的手段向对方下刀子!湘阳冷笑了一下,说,这就找到在中国这样一个政治大国里政治为什么永远不成熟的原因了,因为我们永远在回避政治的复杂性和功利性,我们永远把政治限定在一种平面的道德准则之下,就像古罗马的角斗,一切都是公开的,事先设计好了的,标准衡量化的,其实这就是我们幼稚的一面,貌视公正而实则虚伪的一面,政治它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对它来说,目的只有一个,而方法却可以有无数,可以从零到兆,可以千变万化,这点儿我们恐怕只能正视,如果这一点儿我们都不承认,还把自己吊在温情脉脉的理想主义上,还坚持一种见者有份的原始共产主义制度,甚至在政治斗争中愚蠢到实行古典的决斗方式,恐怕我们这个政党就永远只能在低年级的教室里做游戏了。 关山林勃然大怒,扬手一拍桌子,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两个小孙子吓得连忙跑到奶奶身边躲起来。关山林大声说,放屁!你这是什么混帐逻辑?!你把政治当成了什么?!你以为政治就是你说的那种卑鄙的游戏?!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了。乌云一手揽着一个孙子,严肃地说,湘阳,你是喝多了,你快给我坐下,不许再说什么!朱妈,你去给湘阳泡杯浓茶来。辜红也埋怨丈夫,说,你是怎么回事儿?平时总没看见你这样过,今天爸的生日,你犯了什么毛病?湘阳看也不看母亲和妻子,他的目光和父亲对视着,从父亲的眼光中他看出在他恼怒的背后有一种深深的瞧不起,或许这种骨子里的瞧不起是从自己小时候就开始了,他知道这一点儿,这样他就更不能放弃了。湘阳冷冷地说,如果这种说法您不能接受,那就换另一个说法,战场上,您是一名军人,您打过仗,您在战场上和对手作战时,是不是从来就是公开下战书的呢?您是不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侦察、收买眼线、安插间谍、立功晋升这样的手段?您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在背后偷袭过您的对手?乌云脸都发白了,她想要去阻止都来不及了。 关山林脸色阴沉得如雷雨前的天空,腮帮子上的肌肉抽搐着,全身绷紧,向前倾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出去。他盯着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一掀桌子,猛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儿子,大步走出饭厅,回到他的书房去,把门哐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在他身后,桌倾碟翻,一片狼籍,八十五支红烛被他走过时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曳曳,至少有好几支被吹灭了。 朱妈对风灭红烛的预兆连续几天都心神不安,老是觉得有什么大祸要降临了,这种感觉弄得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天到晚不是眼皮跳就是心跳。这样坚持了几天,朱妈再也耐不住了,就瞒看关山林和乌云,到几里路外的清云寺里为关山林抽了一签。签上写的什么朱妈看不懂,要寺里的道士解给她听,道士就说一句,解释一句,别的朱妈都没听进去,唯有“不期血光绕梁走”这一句她听进去了,这一句就让她吓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朱妈第二天又去了一趟清云寺,朱妈带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七百块钱和一对金耳环,钱是朱妈寄往海城老家后所剩的全部积蓄,耳环是前些年乌云找人给她打的。朱妈把钱和耳环全部捐给寺里的道士,请道士在寺里为关山林布符消灾。朱妈在清云寺里所有的泥塑前都满心虔诚地磕了头,甚至还给寺里的所有道士磕了头,以至头上都磕出了青包,回家后乌云发现了朱妈头上的青包,问在哪里碰出来的,朱妈不说,支支吾吾,乌云想也许年纪大了,糊涂得在哪里把头磕肿了都说不清了,也不再追问,去找来红花油和药棉,蘸了轻轻给朱妈揉肿。 关山林的生日宴会不欢而散,最伤心最难过的是乌云。那晚她狠狠把湘阳克了一通,说得哮喘病都犯了。辜红也帮着婆婆说丈夫,说湘阳这种沉不住气的样子,本身就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湘阳酒醒,自知无趣,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悔已晚了,一团欢欢欣欣的气氛风吹一般散了,又到哪里去把它们找回来再捏到一块儿?当晚大家洒洒惶惶地早早洗了睡下。第二天一大早,湘阳一家就要往回赶。湘阳去向父亲告别,敲门,关山林不开,要两个双胞胎去叫门,门仍然不开。乌云知道那不是办法,就说,你爸爸大概昨晚看书睡得晚,还没起来,你们要赶路,先走吧,待会儿他起来了我再替你们说一声。湘阳无奈,沉着脸不说什么,到院子里领着一家人上了车,把车倒出院子的门,连凌志车的喇叭都没响一下,滑进大路驶去了。 以后几天家中相安无事,谁也不提生日家宴上的事,但都知道那是一块心病,是一个生在心里的肿瘤,尽管不说但它还在那里。几天之后,关山林眼睛疼,先忍着不吭声,后来视力有了障碍,到医院一检查,是眼底出血,黄斑部有一条毛细血管破裂了。医生说病因可能有两个,一是用眼过度,二是太激动,好在血管已自己封口了,属陈旧性出血,开了些药做吸收治疗,又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禁止用眼,八十多岁的老人,再犯一次,搞个视网膜脱落,到时悔都来不及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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