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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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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了两个钟头,吃得大家都一头大汗,玩笑也开了不少。后来大家要乌云唱一首歌,乌云不推辞,大大方方唱了一支蒙古族歌曲,大家都鼓掌,说小乌唱得好,胜过奉天的张秀云。关山林没听乌云唱歌,在乌云唱歌的时候,他把张如屏拉到一边,说,老张,咱们同志多年,咱们也不说什么客套话,有件事你给帮帮忙,今天晚上,你别搞什么闹洞房了好不好?张如屏笑眯眯地看着关山林,说,你想怎么着吧?你说个理由出来,你若有理由说服了我,那就成,若没有理由,洞房就还得同。 关山林装了一肚子酒,脸如关公,气也粗了,说话嗓子也直了。他说,老张,我关山林放牛娃出身,打小受苦,长大了参加革命,打了半辈子仗,死也死过几回,从来就没曾想过这一辈子还能讨上老婆。如今老婆让我讨上了,这一辈子也算圆满了,我这次回来结婚,是把部队撂在那里的。结完婚就得往回赶,赶回去,还不知会怎么样。老金的事你是知道的,他是当着我的面给生生打烂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和老金一样壮烈了,死我不怕,我就想今天这个百年之好的日子里能有个团圆,所以,你就让我和乌云今晚有个囫囵的日子吧!关山林说得动了情,眼珠子都红了。张如屏听得也动情,一边听,一边就把一张微笑的脸肃穆下来。听完,看了关山林半天,说,老关,你的心情我理解,好吧,就依你,今晚咱们不闹洞房了,我让人在屋外给你布个哨。你和乌云,就安安心心地好你们的吧! 关山林感激不尽地说,老张,这我就向你敬礼了!我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待我回了部队,多杀几个敌人来报答你吧!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我的警卫和马夫,他们跟着我也不易,吃了不少苦,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给弄几样菜,弄一瓶酒,也让他俩醉一场,就说我关山林谢他们了!张如屏说,老关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就算把我的马杀了,也给他们添两个菜!张如屏说完就去布置,让人把邵越和靳忠人招待好;又去通知人,今晚该干什么干什么,闹洞房的计划撤销了。大家听说洞房不闹了,都很遗憾,特别是那些年轻点儿的干部,都准备了一些精彩的乐子,说不让闹了,都遗憾得很。张如屏叹口气,说,省着吧,要真想闹,以后找一个在后方待着的人闹,闹三天三夜也行,老关他们在前面打仗的,就饶了他们吧。大家听张如屏这么说,都理解了,一个个过来和关山林握手告别,都散了。 这中间只出了一件事,就是乌云的哥哥巴托尔。在独立旅整编成八团的时候,巴托尔的骑兵连留在了合江军区,划归军区警卫团编制下,没有跟着关山林走。对妹妹乌云和关山林的婚事,巴托尔是始终不知道的,只是乌云和关山林结婚的当天,张如屏才通知了他,并和他商量,是否把他父母从伊兰接来,参加关山林和乌云的结婚仪式。巴托尔听说乌云要嫁给关山林,大吃一惊。巴托尔在关山林手下干了两年多骑兵连长,对关山林打仗方面的能耐是佩服的,但是他不喜欢关山林。关山林火爆脾气,粗野,爱骂人,而且关山林没有多少文化,又不像旅里别的几个首长那么爱学习。别的首长一空下来就找书来看,看《矛盾论》、《实践论》、《反杜林论》,最不济,也看一些《七侠五义》之类的话本。关山林不看,有空宁愿下部队汗流浃背地帮着战士下操,也不肯看书。关山林一看书就打瞌睡,但他不说他爱犯困,而是说,老子红军随营大学、抗日军政大学都念出来了,老子双料大学生,还识个什么破字! 巴托尔听说妹妹要嫁给关山林,心情很复杂,但乌云和关山林的婚事是组织上安排的,他再有意见也是白搭。妹妹结婚是终身大事,巴托尔不来不好,他来了,但他坚决反对把自己的父母接来。这样,张如屏也不好坚持,这种事,不能靠组织上的行政命令来解决。巴托尔作为乌云的亲属参加了婚礼,在婚礼仪式上,他自始自终板着脸坐在那里,要他说话他也不说。吃饭的时候,他坚决不留下来,只把妹妹乌云拉到一边,嘱咐妹妹自己多保重,成了家,做了人家的老婆,不似在家做姑娘时,一切都不可再任性。巴托尔叮嘱完,然后红着眼圈骑上马走了,乌云和张如屏怎么留也没能留住。 饭局散了,首长忙,和关山林、乌云握了手,说今后你们两人要团结起来,共同进步,然后上车走了。其他的人,也都打着酒嗝离去了。张如屏把关山林和乌云两人领到新房里。 新房是专门布置出来的一间小木屋,张如屏特意叫战士把新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把炕烧得暖暖的。外面下着大雪,一进屋暖得就穿不住大衣。屋里布置得很简单,除了一张炕,另外有两张凳子,一个马扎子。炕上有两床新棉絮,窗户上贴了一对喜字窗花。马扎上放着一个簸箕,里面装着花生、红枣、榛子、冻梨,是用来待客的。张如屏抱歉地对关山林说,老关,事情来得太急,本想好好给你们布置一下,弄得体面一点儿,大家再热闹热闹,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得担待点儿。关山林感激地说,老张你别这么说,我和乌云的事全靠你周旋,你算我们的半个月老,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说这屋子够阔气的了,想想我那些现在还躺在林口雪窝子里的战士,想想老金,我这已是共产主义天堂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说别的,这辈子能在这样的新房里躺一夜,赶明天壮烈了都值!张如屏说,老关你快打住,我知道你大喜之日,心情激动,但是也不能放马由缰地胡说,你给我好好过你的新婚之夜,好好地多住些日子,咱们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咱们眼见已熬到共产主义的门口了,还不争取好好活它一把呀!行了,良宵夜短,这里没我的事了,我也该知点儿趣,早早走。 张如屏说罢,又转身笑眯眯地对一旁的乌云说,小乌,我今天可是看在老关的面子上,替你打了掩护,明天你和老关得回请我。菜我准备,酒钱你们掏,明天你就是喝醉,也得敬我三杯。乌云拘谨地说,首长,那我明天说什么也敬你。张如屏说,别说首长,照今天这场子,我该叫你弟媳妇,三天之内,爱叫你叫我哥,不爱叫你叫我大名,咱们过了三天再照规矩办。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再说下去,这夜又短去一分,遭人骂。张如屏笑嘻嘻地说着出了门。一会儿又推开门探进脑袋来说,老关,门口我已给放了个岗,下命令天王老子也不许来打搅你们,你们就放心歇着吧,啊?然后收回脑袋,把门带死,咔嚓咔嚓踩着院子里的积雪走了。 张如屏走了,屋里就剩下关山林和乌云俩人。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话说,呆呆地站在那里。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木头和新棉絮的味道,很好闻。炕烧得烫烫的,两人刚进屋时就脱了大衣,这时关山林仍然觉得身上发烧。他看乌云,乌云有些紧张又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因为结婚穿了一套新军装,军装很合身,衬托出她好看的腰身。她的脸蛋红红的,因为喝了点儿酒,眸子里明亮如星,比往常更多了一份俊俏妩媚。屋里很静,两人呼吸声可闻。关山林知道今夜这个沉默得由自己来打破,用力搓了搓大巴掌,就开口道,咱们坐下说话吧。关山林说着,自己先在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乌云先是犹豫了一下,也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两人隔着有好几尺。关山林看乌云,乌云把脸转到一边,看地上。关山林忙收回视线,没来由的,头上渗出了汗珠子。 关山林说,屋里真热。 乌云低着头,没答话。 关山林说,老张他把炕烘得太热了。 乌云瞄了一眼静静的土炕,目光停留在那两床印着鸳鸯鸟儿的新棉被上,立刻红了脸,收回视线,头埋得更深。 关山林说,首长和同志们太热心了,我都出汗了。 乌云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又住了那笑。 关山林说,你的衣裳都让酒给染了。 乌云低头看自己衣襟,衣襟上别着的大红花被酒浸脱了色,在胸口上洇了一大片。她连忙用手去护住胸口。但她发现那个动作太幼稚,连忙把手拿开,脸上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楂果。 关山林说,把衣裳脱掉,换换吧,捂一身酒味。 乌云低头说,待会儿,待会儿再说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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