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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第十回 枪下留情,亲兄弟伤亲兄弟 情缘重续,旧恋人换新恋人

  文达在俞律之的陪同下迈进膳厅,史鸿儒、俞韵之和史百卿早就等在那儿了。史百卿一见到文达就跑过去表示亲近,说,文达叔,在香港你答应过请我和律之小姨吃饭,要等到什么时候?文达看俞律之,俞律之抿着嘴笑不说话。文达对史百卿说,你最好别让我在这儿回答这个问题,否则我只能撒谎了。史百卿的亲近和文达的机智一下子把文达和史家人的关系拉近了。大家都为文达的话微笑,空气立刻变得和谐了。俞韵之说,卿儿,别只顾着说话,让你文达叔先坐下。律之,你今天怎么了?光笑,让客人坐下呀?文达在俞律之的安顿下坐了下来,俞韵之扭头对站在一旁的柳十三说,十三,传菜吧。

  柳十三领着香儿和众仆佣传菜,菜碟一律是薄而透的钧瓷,文达面前先已有了冷碟和围碟,凉菜一传上来,饭桌上顷刻间满满当当,那样的讲究,文达不是没见过,却也觉着压力了。文达故意轻松地笑了笑,指着桌上的水陆杂陈说,八冷碟八围碟八凉菜,这样的阵式,我可是久违了。俞韵之说,律之的主意,闹着要给她压惊,我也缠不过她,让灶上简单做了几个菜,就怕不合你的口味。文达环视众人,把目光落在史鸿儒脸上,说,古人说,甘脆肥浓,腐肠之药,史先生的家宴,请我作陪,不会只是为律之压惊吧?史鸿儒说,明阶兄不要误会,古人也说过,既醉以酒,既饱以德,明阶兄是信仰之人,粗茶淡饭能充饥,海味山珍也能穿肠,一桌菜,就是做成酒池肉林,明阶兄也能对付。文达问,怎么就肯定我能对付?史鸿儒先已把筷子拿在手上了,文达那么一问他,他把筷子放下,说,谢灵运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得一斗,我要把明阶兄比作曹子建,那是吹捧了,不是共产党的风气,可明阶兄论才论位,都是调味里的盐和梅,怎么也比共得一斗的天下人明白,什么样的羹汤不能对付?文达对史鸿儒的这番话十分受用,但他仍然保持着矜持和警惕,说,枕着流水,是为了洗耳;用石头漱口,是为了磨牙。我再明白的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做了沉湎之夫,以酒糟作椅,酒曲为枕哪。史鸿儒说,明阶兄谨慎,真可谓安步晚食,令人佩服,可也不至于被热汤烫过一回,以后吃咸菜也要先吹一吹吧?

  俞韵之朝俞律之使眼色。俞律之明白姐姐的意思,对两人说,你们是说话呢,还是吃饭呢,要不让十三叔把这桌菜撤了,你们俩把头发弄乱,脱了鞋,换了破衣裳,敲冰煮茶,去说抹月披风的大道理去?众人都笑。俞韵之趁机道,吃饭吧,来来,先让文司令尝尝这个。

  一顿饭,水陆杂陈只是引子,饭间能有投机而又有趣的谈话才是上好的内容。史家数代为儒为官为商,学识经历不少,史鸿儒作为世家后人,固执一去,也能谈笑风生;俞韵之大家出身,书读到女中才放出来嫁人的,知道何时进,何时退,进退都有讲究;史百卿年少幼稚,却有朝气,新派青年的张扬又是一番风格;俞律之本是女中英才,上好的谈话对手,只是今天这顿饭她不是主角,是衬托,自始至终坐在那儿抿着嘴儿微笑,间或替文达搛一筷子菜。这样的谈话虽不能激起人智力的冲动,却也能让人从容不迫地发挥了,文达在这样一顿饭中做了主角,让人托着举着,想说什么都有人递话过来,说着什么都有人驻箸聆听,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好,席将终时,文达心里就有些犯迷惑了,不知道自己一向的抵抗,是不是有些可笑。

  饭后史鸿儒和俞韵之告辞先退一步,史百卿筷子一放人就没了影,留下文达和俞律之。俞律之活了过来,先拉文达去自己房间里听了一会儿李碧华,又问文达想不想去湖边玩。文达下意识里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但有了数杯女儿红和那番迷惑在,他不再守住什么了,痛快地答应。文达让石头先回军管会,两人让德叔开车送自己去了湖边。

  坐在舫船上,湖风一阵一阵来,搅得帘子如旗帜,哗啦啦的似在催人行动。两人目光含情,看着对方,俞律之先行动,慢慢移近文达,吻住了他。文达先还撑着,可到底禁不住,将俞律之拥进怀里,俞律之顺手将帘子放下,旗帜不再。黄昏时分,落日如金,湖面水鸟徘徊,啾鸣声声。

  杜来峰等人由何斌带着来到一栋老式洋房,那是何斌监视关中行的地方。何斌熟门熟路地领着杜来峰等人上楼进了一个房间,撩开窗帘,洋房外是一条马路,马路对面就是邮政大楼。何斌介绍说,关中行很守时,总是在八点五十到九点之间到达邮政大楼,胡作非是邮政局的投递员,看见关中行就立即出来,两人不说话,一前一后离开那里。张纪问,为什么不先抓了胡作非,等关中行一到再收拾他?杜来峰说,关中行和胡作非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中了,跑不了,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收拾他俩,那是我们说了算。可也有这种情况,和关中行接头的不是胡作非,换了其他的特务,或者不光是胡作非,来了个大个儿的,那我们就搂草打兔子,一块儿收拾。张纪说,大队长,你练出来了,算计得这么精,这回不说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了?杜来峰和何斌笑。何斌突然不笑了,说,他出来了。

  马路对面,胡作非推着一辆自行车从邮政大楼里出来,他显得有些惊慌,看了看马路两边,匆匆骑上自行车朝一头蹬去。杜来峰放下望远镜问,肯定是他?何斌说,我能数出他脸上长了多少疙瘩,绝对错不了。张纪犯疑道,他怎么没停下?关中行在哪儿?何斌也有些糊涂,说,也许他们换了接头地点?杜来峰皱了皱眉头说,张纪,你和高梁留在这儿,何斌,我们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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