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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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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他获得第一次成功的深切体会,也可以看成是经验性的启示了。他有了第一次成功,也就有了第一次获得成功的经验,不管谈这个经验用怎样的口吻,神气的或者是谦逊的,都不能改变成功本身所具有的权威性。我现在还没有这种体验,对于从书上看到的许多作家谈创作经验的文章,我都信,也都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隔膜。至于人物创造中的模特儿说,我也早已知道,虽不新奇,却有他——我的朋友切身的体会为佐证。我就附和说:“好多作家谈经验时,都有这一条,如何从生活中受到了启发……” “马罗本人的性格就很特别……”惠畅说。 “我也许和他太熟悉,反倒屡见不鲜……” 惠畅拍敲着小店铺的黑色门板。 咣当一声,门板拔除了一页,我和惠畅侧身挤进去,眉目和善的老头儿问,“买啥?” “烧酒一瓶。”惠畅说,“顶好的是啥酒?” “太白酒。”老头说。 “买一瓶。”惠畅的口气很大,俨然一位百万富翁,只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价格是不屑于过问的,“两斤点心,两斤蛋糕……” 老头儿在煤油灯的昏暗灯光里,眯着眼,把秤杆伸到灯下去辨认秤星儿,然后包了,用纸带捆好,拨拉一下算盘,轻轻地说了钱数。 “甭急!我还要烟呢!”他说,“最好的烟买五包;还有茶叶,也要好的……” 我和他拎着包着糕点的纸包,走出小铺,老头殷勤地送我们到街道上。他大约看惯了庄稼人买东西时犹豫不定、盘算再三的神情,以为我们是腰缠万贯的富翁的魄势了。我们和老头道谢一声,老头笑着,哈腰点头,进门去了,咣当一声插上了木板。 “找马罗去!”走出五里镇短浅的街道,我们下了场楞,隔河遥见马罗庵棚上的马灯,像一点鬼火,在雪地上闪亮。惠畅感慨万端,又像报复似地说,“为了我们两人合抽一支‘航运’烟的困境,为了我们在水沟黑店里给臭虫吸去的血浆,为了马罗给我们烧烤的包谷棒子,我们得犒劳一下,庆祝一番,热闹热闹……” 惠畅神采飞扬地说着,走着,兴奋之情难抑:“要是阿克西尼亚恰好也在庵棚里,那就更加罗曼蒂克了……” 马灯挂在庵棚立柱的杈枝上,昏黄的灯光在地上投下一片花花拉拉的光道和黑影。庵棚周围的积雪清除掉了,有一块小小的干净的场地,倒像是庄稼院门前的场院。积雪在田野里透着一层亮光。马罗不在,大约又去吆雁了,河滩的下方,隐隐传来他的斥喊声。 瑞雪初霁的晚上,寒气逼人,我划着火柴,点着麦草,惠畅已经从渠岸上抱来一捆干透的包谷秆子,火焰冒起来,包谷秆节爆裂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老光棍在三块石头上支着的一只小铁锅,锅沿边生着一层锈斑。我们给锅里添上水,架在火上烧起来,等到马罗一会儿吆雁回来,正好沏茶,真正的茶叶! 我和惠畅对面坐下,中间隔着火堆。火焰从三块石头的空隙冒起来,锅边上发出吱吱吱的叫声。我们就着火苗,点燃了纸烟,“海河”牌香烟,天蓝色的封皮,天津出品,60年代享有盛誉的一种高级烟哪!我们可以连着抽掉三根五根了。 “我明年要发表10万字的小说。”惠畅说,“天哪!《小河秋高》一发表,我的劲头像火山爆发了,我觉得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我觉得他又狂劲上来了,胜利带给他巨大的欢乐,也把他的自信的本色发酵而膨胀起来了,正冲向疯狂的顶峰。我想,苦斗中忍受过太多艰辛乃至屈辱的人,一旦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呼喊一声“乌拉”的心情,大约人皆难免吧?我想,某一日,如果我也有这种幸运出现的时候,也会狂一下子的。我说:“对的。应该趁热打铁!第一阶台阶总算跨上去了……” “啊!理想的追求,苦难的历程,成功的狂欢……啊!”惠畅手撑下腮,感慨着,“你从我可以期望你的明天,坚定不移地埋头奋斗!” “是的……”我心里热乎乎的,劲头也更足了。 “我已做好五年的苦斗期……” 马罗的粗壮浑厚的调门在近处响起,是十分激扬昂壮的乱弹,可惜一个字也听不懂,那古老的剧种的激越人心的旋律却是令人心驰神荡的,尤其是在这样静寂的雪野里…… “哈呀!是你俩……”马罗声到人到,手里提着一杆火锍,靠放在庵棚上,“现在没有包谷棒子了……” “啊呀!我的亲爱的葛利高里!”惠畅一跃跳起,搂住马罗的肩膀,“你跑到哪儿去了?让我老等你!” “我吆雁去了。” “我还当是你到河那边,找阿克西尼亚……” “去你妈的脚!净逗老叔……” 马罗又侧过头嘿嘿笑着说:“你俩……今日像是……有喜事?” “你猜!”惠畅说,“猜中了犒劳你。” “你媳妇要下白娃子了?”马罗说。 “那不算啥!”惠畅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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