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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吴琴心腰围多少尺寸,她确实比从前漂亮。她读大学时穿什么,一身化学纤维。现在穿什么?真丝裙,真皮风衣,与风衣配套的长筒皮靴。

  “小姐请你摘下墨镜好不好?”

  “当心吓坏了。”

  吴琴心取下墨镜让我瞧一眼随即又戴上了。她的下眼睑烂得赤红发亮。

  我说:“天!你怎么啦?”

  “割眼袋了。手术才一星期,按说是不应该出门的。”

  “那你快回去,别感染发炎了。如果发炎了那可怎么好?”我望着吴琴心发呆,我明白我与朋友携手游览京城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吴琴心掏出香烟,问我:“抽吗?”

  我说:“抽。”

  我取过一支细长的褐色的摩尔女烟,夹在指头上玩弄了一番。吴琴心送过火来,我怕烧了眉毛,赔着嘴唇去点烟,被吴琴心轻轻拍了一下脑门子。

  “不会就不会,别装会好不好!”

  我说:“好。我是不会。”

  吴琴心取出一支烟。不是夹着而是两指头拈着。蓝色火焰升起来了。让它在耳侧静静燃烧少顷。点烟。轻轻吸一口带一声轻轻的“吧”。旋而往沙发上一坐。一条腿搭在

  另一条腿的膝盖头上。真丝裙无声地滑开。红唇里的烟雾徐徐送出。我为这性感的妇女风韵鼓掌叫好。

  吴琴心说:“来来来,咱哥俩好几年不见了,畅谈一番怎么样?”

  “那就畅谈吧。”

  “先谈男人?”

  “好。”我发笑了。

  “笑什么笑?真谈!”吴琴心望我脸这边喷了一口烟。

  “真谈吧。”我这次没笑。

  畅谈很快就变成了吴琴心主谈。她已经离了婚又结了婚现在关系又紧张。

  吴琴心一支接一支抽烟,风度不如刚才的优雅。刚才带有表演性质,现在是真实生活。我大嚼口香糖,食用胶积攒了满满一口,想吹双重泡泡,没吹成功。我坐累了就去趴在床上听。吴琴心不介意。她刹不住车了。她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我来北京来得正好。

  “慢着,你不是说你的琴心时装店倒闭了吗?怎么又说服装设计师和你日夜研究工作引起你先生的不满?”

  “谁说倒闭来着?关门了。收业了。我办大公司了。”

  “啧啧。”

  “现在我拥有中国最棒的设计师。垄断了二十个一流名模。我的产品专销海外市场。在东南亚,皮尔·卡丹都没有我的生意火。”

  “皮尔·卡丹现在准在打喷嚏。”

  “你呀,以为皮尔·卡丹是世界名牌?不行了!国际上只能排到二十四位了!法国服装真不行了。旧的名牌总有死去的一天,新的名牌正在红遍全球,这是商业界的规律!”

  这话说得多富哲理。我服了。从前在大学,吴琴心服我。现在我服她了。我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陪她继续畅谈。在北京我的时间多的是。

  “你的公司什么名字?”

  “国际流行时装中国股份(集团)有限公司。”

  “你们公司的服装什么牌子?”

  “念奴娇。”

  我又忍不住趴床上笑了。吴琴心走过来喝水顺手在我臀部给了一巴掌。

  我说:“这是个词牌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你知道是词牌,不错。蕴含东方神秘色彩。你再看这字面意思:念一奴一娇一”吴琴心甩了一个水袖姿式,以手托腮,扭动胸脯和胯部。“风情万种是不是?”

  “是呀。”

  “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可怜的因为你太穷了你穿不起念奴娇,所以你不知道念奴娇。我可以看在老同学的关系透露一点公司机密。我的公司是有背景的,我的合伙人是——”吴琴心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全国人民家喻户晓的名字。

  我的耳朵被吴琴心的呼吸弄得怪痒痒,我搔着耳朵吃惊地问:“真的是他?”

  “他的孙子。”

  “孙子?隔那么远。”

  我咯咯咯乱笑,因为耳朵里边还痒,又挠不着。只有笑而已。吴琴心将白开水一饮而尽。说:“你要明白,北京

  人要做大生意非得这样不可。”

  畅谈到十二点半,吴琴心请我到附近的国际饭店吃西餐。

  “我不喜欢吃西餐,淡而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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