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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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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次放学路上柳真清受到了骚扰,房东马有良就常在半路上接她回家。马有良家劳动力少,他农活太忙,柳真清想了个办法:带上迷糊。迷糊是只看家狗,对柳真清很不错。只是在春季把握不住自己,闻到母狗的气味就忘记了职守。这天柳真清出门也是唤了迷糊的,还没走到湖边,树丛里有母狗哼卿,迷糊就毫不犹豫冲进了树丛。为此,迷糊屡遭马有良呵斥,还剁下了它的一截尾巴埋在堂屋里。可效果并不明显。 不过,光棍也罢,迷糊也罢,所有这一切烦恼都抵不上新生活给柳真清的快乐。新生活使她自信自强,她懂得干事业是会有些小困难的,她不怕。 柳真清的严肃压倒了教室里的歪风邪气。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窮”字。 “农友们,这个字念穷。穷苦人的穷。穷——” 农民们跟着念:“穷。穷。穷。” “看这个窮字,上头是个穴,穴就是石洞,土室。下面左边是个身,指人的身体。右边一个弓,弯腰的意思。一个人住着弯着腰才钻进的石洞,他没有房子,这就是穷。然而,地是我们穷人开,屋是我们穷人盖,树是我们穷人栽,我们为什么没房子?为什么受穷呢?” 哗地又是一片掌声,许多农民拍着脑袋,茅塞顿开的样子。 教室的掌声停下之后,教室门口的一个掌声却依然热情地鼓着。柳真清提着马灯到门口一看,马灯差点脱手摔掉。是啸秋。 啸秋依然鼓着掌,朝柳真清亲切地微笑着。 “啸秋!你是啸秋吗?” “我是啸秋。真清,继续上课吧,农友们等着你呢。” “可是啸秋,你怎么来了?” “待会儿你尽情地问。现在请允许我进教室听课,你的课讲得真好!” 啸秋进了教室,挤在农民中间坐着。柳真清重新开始讲课。她发现啸秋一直用手托着下巴仰望着自己,一动不动,聚精会课,仿佛进入无人之境。 9 一连四个夜晚,啸秋在开完会之后都赶来接柳真清,送她回去。他们慢慢向前走,还经常停顿一下,因为柳真清太兴奋了,她有问不完的话。 啸秋有问必答。但从不主动提问。在柳真清蝶蝶不休说话的时候,他观察着她,分析着她,了解着她。长期的革命生涯已把啸秋锤炼得十分沉着老练。 中国这么大,世道这么乱,然而,他们居然重逢了。十一年前在学生运动中浪漫地相识,自然形成四人小组,尔后天涯海角,各奔东西,十一年后的春天却有三个人汇聚到了洪湖地区,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生故事。柳真清被这奇遇弄得高度兴奋。 她说:“我真想写部小说。”又说:“我们把文涛弄来吧。” 柳真清轻盈地蹦跳着,随手扯着柳枝茅草。遇上了高兴的事,有文化的女人就和没文化的女人一样思维混乱了。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经常反复问一个问题,经常异想天开提出无理要求。 “壮父知道你来了吗?” “当然知道。” “哦当然,你是党代表呢。他还在忙什么?怎么见不到人影?我们三个人应该聚一聚,你说呢?” “应该。” “我们应该把文涛弄来。” “你已经说过这话了。” “不行吗?” “显然不可能。” “你结婚了吗?” “没有。” “你都三十多了,怎么可能不结?” 啸秋呵呵一笑。 “毛泽东什么模样?” “高大,仪表堂堂,一口湖南土话,爱吃辣椒。” “要是不说土话就好了。” 惹得啸秋又发了笑。 第五天啸秋挤了个时间,约柳真清划一条小划子,进了芦苇荡。啸秋开始对柳真清讲话了。 “首先说你要告诉我的一件重要事情,什么事?” 柳真清说:“文涛让捎句话你,她说她想念你。” “见鬼!她脸皮真厚。” “啸秋,你竟然这么对待文涛的一片痴情!” “我要一个资产阶级少奶奶的痴情做什么?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好罢,那我还是个资产阶级的小姐,你难道不是大少爷出生?” “那都是从前的我们。我们是家庭的叛逆者。和文涛决不能等同!你怎么还像个小姑娘,还是一团糊涂!” 啸秋叉着腰,挺立望长空。他这副庄严的样子使柳真清开口不得。啸秋的情绪平缓了下来,但依旧十分郑重,眉心里结了个深刻的“川”字。 “真清。我观察了你几天,发现你处境很危险。” 柳真清腾地从土埂上站起来,“我?危险?” “你看你,居然一直穿着绸旗袍。连地主婆的旗袍都被苏维埃撕碎了,你还穿,你的立场站在哪一边了?” “可我喜欢穿旗袍。” “对。这就是潜伏在你灵魂深处的资产阶级世界观!” “啸秋。” “我再问你:你申请入党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要思考,不要说假话,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出身不好,又没有贡献……” “够了!这一切全是借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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